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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山(全卷完結)-21


第三卷 京都风雨几人归
第二六一章 【八道武者】
[更新时间] 12-02 23:11:52 [字数] 5176
薛破夜看着小石头惊慌的样子,心里有些内疚,柔声道:“院里都是刺客,你要往哪里去?这里处处是杀机,你不要乱跑。”
小石头欲要背起刘锦,可惜方才那一阵快奔已经损耗了他巨大的体力和精力,差点又摔倒,只能放好刘锦,站起身来,面向薛破夜,星辰般的眼睛里满是戒备,低声道:“师……师傅!”
薛破夜见他小脸通红,月色下,那汗珠也顺着脸颊直往下落,叹了口气,问道:“你为什么要走?”
小石头微一沉吟,终于道:“师傅,你和大姐姐是不是想害小主人?”
薛破夜皱着眉头,淡淡地问道:“你为什么这样说?难道你觉得师傅对你一直另有居心?”
小石头看着薛破夜,并没有惧怕,鼓起勇气道:“可是大姐姐就是想害小主人。她说要带小主人去上药,为他治病,但是我见到的却和她所说的不一样,她将小主人丢在桌子上,根本没有医治,而且那种眼神,就是要杀掉小主人的眼神。”
薛破夜明白小石头定然是将不该看到的都看到了,而且他的小脑袋异常的精明,透过现象看本质,很快明白了绿娘子的居心,这才趁空护着刘锦出来。
刘锦平日对小石头非骂即打,却想不到在危急时刻,小石头并不撇下他,薛破夜对小石头这种仁义的品德打从心里喜爱。
薛破夜忽然露出微笑,柔声道:“莫非你只是看到大姐姐没有医治小主人,只是看了她的眼神,就觉得大姐姐要害他?那你有没有看到大姐姐动手?”
小石头想了想,摇了摇头。
“那就是了。”薛破夜叹道:“有些事情,眼见不一定为实,更何况你并没有看到什么,难道就这样冤枉大姐姐?”
微风起,银杏树林发出低沉的“沙沙”声。
“茶!”小石头终于道:“我后来想想,小主人忽然睡过去,和大姐姐的那杯茶有关系。师傅,你能否认没有关系吗?”
薛破夜心中感叹,看来自己对小石头实在有些低估了,这孩子不但仁义,心思也极缜密,竟然猜出问题出在那杯茶中。
薛破夜向前走了两步,小石头立刻警觉道:“你……你不要过来!”
“小石头,你不必害怕,难道你觉得师傅是个坏人?”薛破夜叹了口气,无奈地停下步子,他并不想真的和这可怜的孩子有什么隔阂。
小石头看着月光下薛破夜无奈而温和的表情,眼睛一红,道:“师傅,你……你是好人,可是……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害小主人?”
薛破夜轻叹道:“我们并不是为了伤害他,而是为了保护他。”
“保护?”小石头一愣,听不懂薛破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。
薛破夜看着小石头疑惑的表情,只能善意地欺骗道:“其实我和你大姐姐在你们去我院子之前,就已经发觉外面的情势不对,恐怕有人加害你和小主人,所以只能让你们先在我的院子躲避。”
“那你们……!”
薛破夜伸手止道:“我知道你的意思,你是想问我们为什么要在茶中下迷药,这个问题更简单,如果小主人不去睡觉,谁能留得住他,万一他任性而为,执意回去,岂不正被刺客们碰上?”
小石头眨了眨眼睛,虽然眸子深处依旧带着几分怀疑,但是先前那种紧张愤怒的神色已经消逝不少。
虽然离院子那边很远,但是划破夜空的惨叫和兵器交击声时不时地从风中传过来,在细细的微风中,也能听到从六合院四处向这边靠拢的护卫们发出的动静。
小石头虽然心思超出自身的年纪,有着仁义的本性和坚毅谨慎的个性,但终究是个孩子,薛破夜这样一解释,虽然隐隐觉得有些牵强,但是还是信了几分。
薛破夜又道:“傻小子,你自己也不想想,我们和小主人无冤无仇,为何要害他?而且这是皇家行宫,我们要真害了小主人,自己又怎么能逃走,难道我们自己要找死吗?”
他这样一说,小石头更是信了几分,想想也是,若真是害了刘锦,薛破夜二人自然也只有死路一条,谁也不会去做这傻事。
“师傅,我……!”小石头低下头,歉意道:“我错怪你了。”
薛破夜走上前去,轻轻摸着小石头的小脑袋,柔声道:“总有些事情不是从表面就能够看出来,所谓的好人也不是绝对的好人,他们也许会因为某些逼迫或者无奈而做些错事,相反,也不会有绝对的坏人,坏人如果还有一丝未泯良心,也会做出让人不可思议的好事。”
小石头乖巧地点了点头,轻声道:“师傅说的话,我记住了。”
薛破夜呵呵笑道:“等你长大了,还会明白很多的事情。”
小石头神色忽然一变,低声问道:“师傅,你带了人来?”
“人?”薛破夜一愣,奇道:“什么人?”但是这句话问完,他日益敏感的听觉让他听到身后传来极轻极轻的脚步声,换做从前,那是肯定听不见,但是习练《销魂心法》之后,他的五官感觉突飞猛进,已非昔日吴下阿蒙。
薛破夜握紧长弓,虽然并没有看到身后究竟是什么人,究竟有几人,但是一股寒意已经从他的背脊升起。
小石头的眸子里露出一丝恐惧,但他依旧毫不犹豫地退到刘锦身边,护在了前面。
薛破夜转过身来,心立刻沉了下去。
在银杏林中,数条黑影呈扇形向这边包围过来,手上的大刀闪着寒光,显示着刀刃的锋利,一股寒意和杀气在林中迅速腾起。
薛破夜微一扫视,确定这一群人大概是十个人,黑衣蒙面,杀气腾腾。
他当然不知道,杀人者这次共是分成了三路人马。西面和南面的杀人者已经闯至刘锦的院子,伤亡惨重,但是北面的这一路,因为道路曲折,离这边也较远,此时才靠近过来,孰知没有摸到这里时,竟然发现了薛破夜和小石头,小石头孩童的模样,立刻让杀人者们警觉起来,呈扇形悄悄扑了过来。
“不是!”杀人者的首领在月色下看见小石头的面孔,和主子所呈现的画像不同,立刻否认这是刘锦。
旁边的一名杀人者提醒道:“地下!”
果然,在小石头的身后地面上,竟然躺着一名身着锦衣的孩童。
首领只是在黑夜中模糊地看了一眼,就确定那正是自己的目标,一挥大刀,沉声道:“杀无赦!”
这个意思很简单,除了刘锦,薛破夜和小石头也是必须杀掉。
十匹野狼亮着獠牙,扇形前扑。
薛破夜比谁都清楚,若无奇迹,今日自己定然是要葬身在这里了,虽然并没有交上手,但是这些人手段的辛辣,薛破夜甚至可以想像到,他们能够潜入六合院,甚至已经到了这个地方,已经说明他们的暗夜功夫是多么的高明,恐怕里面任何一人都可以将自己撕成粉碎。
“小石头,快走!”危急时刻,薛破夜大吼一声,即使只有一份机会,也有给小石头腾出一点时间,让他离开这个银杏林,只要出去,说不定就有支援的护卫。
箭出,弯弓,搭箭,拉弦,射箭!
一气呵成,经过《销魂心法》的洗礼,这一切比从前更是快出一倍。
利箭如星,破空疾出!
薛破夜自己也许都没想到,他这一箭的力道,也比当初的力道强出数倍,所以箭出之后,速度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。
这种高度也产生不可小视的威力。
“噗”!
一声闷响,这支迅猛无比的利箭,竟然生生射穿了一名杀人者的心脏,那人一头栽倒在地,似乎没有想到这支利箭竟然是这样迅速凌厉,微一抽搐,便即死去。
不但死者没有想到,薛破夜也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箭竟然有此威力,若是他知道死者竟是经过长年培训的暗夜杀手,实际能力甚至已经达到五道高手的级别,必定更是心惊。
小石头呆在当地,此时才知道自己的师傅果然是个厉害角色,在这样的危急情况下,来不及钦佩,叫道:“师傅,咱们走。”
薛破夜吼道:“你快走,再不走,咱们都得死。”说话间,又一支利箭射了出去。
杀人者们虽然一时惊讶,但是身形毫不停滞,已经将薛破夜三人围在了中间。
这些杀人者自然不会浪费口舌说些不着边际的屁话,所以很干脆地直冲上来,两名杀人者一左一右,两把大刀已经临头向薛破夜砍了下来。
这两刀简洁而迅速,没有什么花样,但是却很实用。
薛破夜只见到两处刀光袭来,已经是避无可避,这些人既然出手,求的只是一击毙敌,自然不会留余地,上下两路被封,情急之下,脖子微微一侧,挥弓横扫。
“喀嚓”一声,长弓与大刀交击,顿时被砍成两截,而另一把大刀也在一瞬间砍了过来,幸好薛破夜闪躲得快,但是大刀已经划过肩头,衣屑纷飞,削下一块肉来,鲜血冒出。
杀人者有杀人者的秩序,可惜他们的秩序里并没有规定不可以以多欺少,在两名黑衣杀人者攻向薛破夜的一瞬间,更有一名杀人者毫不手软地提刀砍向了小石头。
薛破夜怒吼,在这一瞬间,他似乎爆发出无穷的力量,手中不知怎么摸到了腰间的寒刃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去,挡在小石头的身前,头部重重撞在杀人者的肩头,手中的寒刃也插入了杀人者的小腹。
杀人者双眼暴突,至死也不相信。
几名杀人者也都是惊讶得很,若是他们知道杀死自己同伴的这个人只是初懂武学皮毛,甚至连二道武者也算不上,不知道作何感想。
一箭避一人,一刀捅一人,训练有素杀人如麻的杀人者,竟然被薛破夜在眨眼间解决了两个。
小石头面色煞白,颤声道:“师……师傅……!”
薛破夜的肩头在流血,滴落在地上。
首领露出的眸子里显出怨毒的杀气,紧握大刀,几个起落,竟然亲自杀来。
以他的本事,薛破夜此时恐怕是没有半分胜算。
“咻咻咻”!
这种声音犹如破空利箭,但是与利箭又有着本质不同。
这声音更清雅,更写意。
如果一个声音很写意,那么做的事情必定也不会很庸俗。
首领扑向薛破夜的时候,本已被杀气凝固的空气中忽然响起了这怪异的声音,杀人者们还未反应过来,就听到三声惨叫,三名杀人者已经翻身倒地。
惊骇中,他们的同伴已经看见,在三名死者的咽喉,竟然嵌入了杏树叶!
翠绿如刀子。
刚才的声音,便是树叶破空之声。
本来扑向薛破夜的首领,身形顿时停住,眸子中带着惊骇,转头望向了林子深处。
月光照耀下的杏树林,树影婆娑,灰暗昏沉,在树林中,忽然出现了一个怪异的影子,虽然不是很清晰,但是大家都看出这个人的外部轮廓,苍老的身去外面,是一套管事太监才有的宫衣。
老太监就像从地狱冒出来的阎王,冷漠而淡然地望着这边,干枯苍老的双手下垂,如果仔细去看,就能发现那双手竟然在微微发抖。
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垂死的老者,但是在场的所有人却都明白,这当然不是一个垂暮太监。
“飞花逐月!”
杀人者首领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,他剩下的四名属下,也都微微后退。
他们是一群杀人的人,本已是铁石心肠,非但毫不顾惜他人的性命,即使对自己的性命,那也是看得很淡,但是见到这名太监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诡异气息,杀人者们感觉到了从前曾为有过的恐惧。
只有真正的杀人者,才能闻到死亡的气息,而他们,已经从这位老太监身上闻到了这股气息。
“原来你懂!”老太监轻轻叹息着,声音苍老而沙哑。
首领冷笑道:“飞花逐月,那是八道武者才能修成的摘叶杀人绝技,原来老前辈竟是八道武者,他们几个死在你的手下,也算是他们的福气。”
“死人就是死人,这不会是福气。”老太监淡淡地道:“没有人需要这个福气。”
“老前辈既然已成八道,当抛却世间之争,进入空明,为何要管这些事情。”首领咬牙道。
老太监并没有回答,只是平静地道:“人老了,就会留恋世上的很多事情,让一个老人静静地等死,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,总要做些事情的。”
首领凝视着老太监,沉默片刻,终于道:“原来你就是长庆宫里的那个老妖怪!”
长庆宫是长公主在京都的寝宫。
“你们的主子让你们过来,只是让你们送死而已。”老太监叹道:“其实这一点你们自己也清楚。”
“秦无恨!”首领喃喃地道:“无恨断肠,看来今天我们这些人势必要死在你这老妖怪的手里了。”
秦无恨当然是秦公公的名讳,他脸上泛着怪异的微笑:“这盘棋,你们本是注定要死。”
首领身躯一震,失声道: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
“只有你们死,才会让某个人觉得我们已经没有后患,已经放松警惕,也只有这样,他才会在这本不是破绽的破绽中出手。”秦公公嘴角泛起冷酷的微笑:“而我们等的,正是要他出手。”
秦公公这样说,似乎是想让这些人死得明白一些,可惜这些人当然不会知道他们的主子本就将他们设计为死人,更不知道他们主子留下的后手,反而是长公主迫切需要的。
这些诡异的阴谋,总是在未开始时就注定了结局。
首领大刀忽然轻轻摇了摇,四名杀人者缓缓靠近首领,看他们的样子,似乎是准备逃走。
薛破夜却发现这些人的脚步看似散乱,但是线路却异常清晰,只要稍一发力,完全可以五刀齐出,攻向地上昏睡的刘锦。
秦公公缓缓走过来,轻轻咳嗽着。
“杀!”
首领一声暴喝,五名杀人者在同一时间,带着必死的信念,使出全身的力气,五刀同时转向了刘锦。
薛破夜肩头剧痛,但依旧想咬牙阻住,提着寒刃便要迎上,却发现小石头已经扑在刘锦身上,死死地护着刘锦。
秦公公摇了摇头,干瘪的右手抬起,五道劲气直射而出。
这是入了八道武者行列才可能释放的天元劲气,杀敌于无形之中。
“噗噗噗噗”!
四声闷响,劲气就像利箭一样,*入四名杀人者的背部,四名杀人者闪都没有机会闪,劲气入体,一时凝在当地,动弹不得。
首领毕竟是首领,秦公公的劲气袭来,竟是被他拼了九牛二虎之力躲开,在这一瞬间,他滚倒在地,一侧身,已经滑到小石头和刘锦身边,大刀再次砍了下去。
这是他的博命一砍,也许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刀,其威力骇人无比。
眼见大刀就要砍在小石头身上,甚至有可能连劈到刘锦,却听“呛噹“一响,薛破夜的寒刃已经出手,和大刀相碰,大刀顿时断成两截。
薛破夜的寒刃在触碰大刀的一霎那,虽然凭借寒刃自身的锋利拼断了大刀,但是大刀上的一股劲气竟然沿着寒刃直冲下来,整个手臂先是一麻,尔后整个身体就像被铁锤重重锤了一下,难忍无比,胸腔一阵翻滚,喉头一甜,一大口鲜血直喷出来。

第三卷 京都风雨几人归
第二六二章 【杀招显】
[更新时间] 12-03 22:39:26 [字数] 5268
首领是纯正的五道武者,虽然比不上秦公公出神入化,但是也算是了不得的高手,这最后的一击,非但是要劈死小石头,更是要劈死小石头身下的刘锦,灌注在刀身的劲气已是毕生的修为,薛破夜受此一击,岂能承受,当即便是一大口鲜血喷出。
首领最后一击被薛破夜阻住,又恼又急,万般无奈,只得握着半截大刀,残缺的刀锋直刺小石头身下的刘锦。
薛破夜眼见首领的残刀刺向刘锦,有心而无力,全身虚脱,不忍再看,闭上了眼睛。
“咄”!
秦公公的劲气还是在最后的一霎那穿入首领的身体内,首领身躯一震,顿时凝住不动,就像石雕一般,保持着最后的姿势。
薛破夜睁开眼,看着首领一动不动,有些吃惊,转头去看另四名杀人者,身体不由一震,却见那四名杀人者全身已经布满了一层白雪,结满冰霜,散发着霜气。
又是胸口一阵翻滚,薛破夜感觉自己又要吐出一口血来,却觉身边人影一荡,秦公公已飘至身边,出手如电,在薛破夜身上点了十多处穴道,薛破夜这才感觉体内的那股翻滚气息平缓了下来。
秦公公出手十三穴,又称“固血十三手”,是一门调理内息的上等功夫。
顺好薛破夜的气血,秦公公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凝视着他,就像发现了一件稀奇的物品一样,那种眼神让薛破夜全身发毛。
“喀喀喀”!
一阵冰裂之声发出,薛破夜眼睁睁地看到四名杀人者冰冻的身体忽然碎裂,变成一块又一块的冰砖,冰砖中夹含着杀人者四分五裂的身体,极为恐怖。
薛破夜几乎要吐出来。
小石头已经瘫坐在地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这样恐怖诡异的场景,一个小孩子实在难以忍受。
首领凝固的身体,也开始慢慢布上了霜气,用不了多久,肯定也会像他的四名部属一样,身体四分五裂。
薛破夜看了站在身边的秦公公一眼,见他冷漠无比,那一双深邃的眼睛望着小石头那边,或者是在看看刘锦是否无恙吧。
刘锦的院子非常的热闹,从四面赶来的超过一百名护卫,长弓大刀在手,已经将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,也许真的可以说这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。
丁逸握着刀把,眉头微微皱起,看着院中的尸体,知道刺客已经突了进去。
刘锦的卧室里,五把雪亮的大刀锋利无比,朝着隆起的床上砍了下去。
“叮当呛噹”!
火星四溅。
在大刀砍上床铺的一霎那,一阵金属撞击声响起,五名杀人者都感觉自己的大刀是砍在坚固的金属上,而这一瞬间,他们也发现自己很有可能是中了圈套,所以金属声响起的一刹那,五人同时撒手,身躯如电,向后直退。
首领张三当然也知道十有八九是中了圈套,五名部属后退之间,却见金光大起,床上的锦被旋转起来,从锦被中爆射出无数细小而锋利的金针。
如同天女散花,没有空隙,五名杀人者惊骇声中,金针穿体,每人至少被十枚以上的金针刺入身体的要害部位,除了张三在煞那间躲在一名部众身后躲过金针奇袭,其他五名杀人者全部翻到在地,有两人被直射穿咽喉,当场死去,其他三人在地上挣扎翻滚,显然是受着巨大的痛苦。
这样的金针之上,肯定涂了让人欲死不能的毒药。
张三杀人无数,早就练就了遇险不乱的心神,但是此时身体却有些发颤,自语道:“原来是公孙城的机关!”
这样的机关,以他的阅历,恐怕只有公孙城的那群神经才能制造出来。
“哐……!”
一轮门窗破碎的声音响起,十多名羽林卫穿门夺窗而入,将张三围了起来。
张三很迅速地从怀里掏出药丸,放进了嘴中,咽了下去。
他实在有些无奈,深更半夜,这刘锦不在床上却是去了哪里?本以为任务已经接近完成的边缘,但是想不到这里竟然设下了机关。
张三当然不会知道,他们这一群人,只是诱饵,只是注定要死的棋子而已。
“你们是什么人?胆敢潜入行宫,行刺贵人,你知罪吗?”丁逸全身甲胄,带着羽林卫特有的羊角钢盔,一进门就官话十足。
张三嘿嘿笑着,只道:“你们来晚了。”
丁逸眼睛并没有盯在张三身上,在卧室里四处看了看,低声问道:“刘锦呢?”
“屋子里没有发现。”身边的羽林卫赶紧回答。
丁逸皱起眉头,嘴唇动了动,终是没有说出话来,快步上前,拔出佩刀,凝视着张三,冷笑道:“说出是谁派你来的,我可以保证留你一条性命。”
张三很不屑地道:“这一招,连我也不用。”
这一招太原始,太俗气,除了愚人,恐怕没有谁会信,如果说这个时间上谁最不讲信用,那绝对是官府中人。
张三这句话说完,所有人便看到他七窍同时流出黑色的血液,然后整个人像石雕一样倒了下去,连抽搐都没有,瞬间死去。
一名羽林卫飞不上前,蹲下身子微一检查,立刻禀道:“都统大人,他吞下事先准备好的毒药,自杀身亡!”
丁逸不耐烦地挥手道:“先别管这些死人,速速搜查刘锦的下落,若是他出了岔子,咱们谁也别想过安生日子。”
众人答应一声,分头搜寻。
丁逸看着床上隆起的锦被,低声问道:“床上是从鲁工营调拨的机关?”
鲁工营是大楚京都的一个独立机构,专门研制各类工具和武器,大楚各营各军所使用的兵器和工具,那都是经过鲁工营研制审核才批准制造下发的。
旁边一名羽林卫恭敬地道:“看这些刺客身上所中的金针,床上恐怕就是鲁工营两年前从公孙城买到的梨花雨!”
丁逸眉头不经意地跳动了两下,看着地上的死人,带着一丝悚然道:“果然厉害,公孙城也果然名不虚传,怪不得无人敢靠近那座鬼城。”
似乎不愿意过多地提起那座让人悚然的边陲小城,所以丁逸很快地结束了这个话题,看着自己的部下在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细心搜查,神情也越来越严峻。
“都统大人,后院没有!”
“都统大人,厢房没有!”
“都统大人,侧厅没有!”
……
丁逸脸色越来越难看,他并不相信这些杀人者真的干掉了刘锦,但是刘锦忽然之间从这里蒸发,那还真是有些诡异,本想找人问问,但是当时在场的护卫,不论明处还是暗处,都没有一个活口了。
忽然,从外面奔进一名羽林卫,恭敬道:“都统大人,刘锦就在外面!”
丁逸喜道:“找到了?”
羽林卫忙道:“不是我们找到,是秦公公送着刘锦回来。”
“秦公公!”丁逸豁然变色,喃喃道:“怎么会和他在一起,他不是在婵娟园吗?”
他收起佩刀,快步出门,数名羽林卫跟在了后面,脚下生风,甲胄与兵器摩擦,发出兵戈之声。
果然,一出院子,就见刘锦和小石头缓步进院,身后不远处,就是鬼魅般的秦公公秦无恨,若不是知道他真实的背景实力,只怕会被人误会成仅仅是一名行将就木的老太监而已。
丁逸率众拜倒,恭敬道:“属下参见公公!”
这些人是羽林营的羽林卫,实际上并不受长公主管辖支配,更轮不上秦公公号令,其直接管理的主子,乃是京都内廷总管,而京都内廷总管通常都会在枢密院挂职,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,羽林营实际上还是归属枢密院管辖。
这一次内廷总管派了羽林卫保护长公主的安全,这才一路随行,深知秦公公是长公主最亲信的人,他的话也等于是长公主的话,所以大家对秦公公也是敬畏无比。
其实按照秦公公的实力而言,也足够让他们尊敬和畏惧,即使有不少人根本没有见过秦公公出手,但是宫里时不时流出的风言蜚语,总会让人对这位鬼魅一般的秦公公生出畏惧之心。
秦公公淡淡地挥手,刀锋一般的目光在丁逸身上一扫而过,平静地道:“起来吧。丁都统,留下几个人清理场子,你带人速速离开。”
丁逸眼皮跳动,扫了渐渐走近的刘锦,似乎是松了口气,应道:“遵命!”
他站起身来,甲胄咔咔作响,转向刘锦行了一礼,忽然露出怪异的笑容:“童子受惊了!”
那一条玉带般涓涓细流的长河泛着月光投下的荧光。
灰袍人站在湖边,远眺着六合院方向,良久,才轻叹道:“愿他们的灵魂安息!”
幽月生寒,寒意袭人。
他身后不远处的老妪似乎也在等着什么,听灰袍人说完,才叹道:“难道死后真的可以安宁?”顿了顿,问道:“他们死了,你的杀招是否就要显现?”
灰袍人颔首道:“也许已经显露出来。”
老妪嘶哑着声音问道:“他们的死,就是为了你的杀招?”
灰袍人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幽月,缓缓解释道:“我说过,这一批人,注定要死去,只有他们的死,才会让我的杀招有机会接近童子。”
老妪微微侧着耳朵,似乎在仔细聆听灰袍人的解释。
“童子进入六合院,得到的保护肯定要超出我们的想像,没有外力帮助的话,我的杀招无论如何也靠不近童子。”灰袍人双手成拳,衣襟在风中猎猎翻滚:“但是只要儿郎们潜入了行宫内,让他们认为所谓的刺客杀到里面,定然会召集力量保护童子,我早就想到,我这帮儿郎即使再厉害,也只会成为他们的刀下之魂,但是他们的死,却让我的杀招已经出现在了童子的身边。”
老妪“哦”了一声,道:“也就是说,你的杀招现在已经出现在童子的身边?”
“也许已经让童子早登极乐了。”灰袍人带着自信道。
老妪沉默片刻,忽然道:“无量佛!早死早投胎,能够避开人世间的悲苦痛楚,只望他下辈子不要再以这样的身份出现了。”
大楚崇信道教,所以很多人祈愿的口头禅都会带上“无量佛”,不像曾经的“阿弥陀佛”!
听到丁逸忽然说出这句怪异无比的话,很多人都有些疑惑,而不远处的秦公公,霍然抬头,眸子里带着一股极深的寒意。
丁逸这句话最后一个字吐出的时候,他手里不知何时多出的锋利匕首在这一瞬间扎进了刘锦的心脏。
他的动作迅捷灵敏,甚至称得上是悄无声息。
包括秦公公在内,所有人都呆立当地,一动不动,眼睁睁地看着丁逸的匕首从刘锦的心脏拔出来,尔后刺入了刘锦的咽喉。
刘锦哼都来不及哼,就在这一场本就是精心布局的阴谋中死去。
刘锦至死也不可能知道,在这一场致命游戏中,他和那些杀人者一样,也注定了死亡的结局,天上地下,根本没有人会改变这个宿命。
丁逸眼睛赤红,一脚踹倒刘锦,忽然狂笑起来,显得得意无比。
他是最终的杀招,在这场游戏里,扮演着重要的角色,那些杀人者的出现,让他有足够的理由带着部下来到西苑刘锦的院子里。
在卧室没有看到刘锦,丁逸的心当时已经沉了下去,他以为这场游戏的过程也许出了什么差错,为何在刘锦的院子里却找不到刘锦。
在他心理几乎绝望的时候,秦公公竟然领着刘锦回来,让他足以完成自己的任务,也让这一场游戏最重要的一个部分没有走偏。
这个变故,恐怕没有几个人想到。
或许很多人都料到会有刺客来刺杀,但是谁会料到最终的刺客却是这次护卫总管,羽林卫的都统丁逸。
刘锦的身体倒在地上,鲜血染红了华贵的衣裳,他的眼珠子暴突,脸色煞白,全身不停地抽搐着,嘴中发着“嗬嗬”的怪叫声,显见是不活了。
小石头眼珠子瞪得巨大,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,等到丁逸狂笑声起,小石头一下子跪倒在刘锦身边,嘶声道:“小主人,小主人!”
虽然刘锦始终将小石头当成一个下人看待,经常打骂,但是十多年来,两人朝夕相处,虽无朋友的情分,但是那种朝夕相处的情分还是有的,此时小石头遭遇大难,小石头心如刀割,叫喊中,眼泪扑刷刷直落。
丁逸狂笑之中,瞥了小石头一眼,他此时杀性大发,匕首闪出,竟然想将小石头也杀死。
这一次当然不会得手,毕竟秦公公就在旁边,让丁逸出其不意地杀了刘锦,这本就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,岂能让丁逸再伤了小石头。
所以丁逸匕首闪动之间,秦公公已如鬼魅般飘至他的身边,干枯如鬼爪的右手已经扣上了丁逸的头顶。
丁逸大任完成,已是一片轻松,即使面对死亡,似乎也并不畏惧,他也知道,凭自己的功夫,与秦公公交手,无疑是徒劳,所以他并没有反抗,秦公公的五指插入他的头颅,鲜血溢出,但很快凝固,劲气到处,丁逸全身开始凝结霜气,只是瞬间功夫,整个身体便凝固起一层薄冰。
四周的护卫们都是膛目结舌,不敢置信。
丁逸出其不意地刺死刘锦是一惊,秦公公出神入化的神功又是让大家一惊,所有人呆立当地,眼睁睁地看着丁逸变成冰人。
丁逸的身体很快就随着冰块的四分五裂而身手分离。
这个世界上也许没有真的不怕死的人,但却有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得不面对死亡的人,丁逸或许就是这一类人。
也许他并不是真的不怕死,但是能够成功行刺刘锦,后果必定是死路一条,他很早就有这种心理准备,所以死亡降临时,他很坦然。
今夜的行动,杀人者和丁逸前赴后继地要除掉刘锦,从某种意义来说,他们的目的已经完成,换句话说,单就刺杀刘锦这个计划,他们成功了。
秦公公凝视着刘锦已经死去的尸体,微微摇了摇头,吩咐道:“潘副都统,盛殓刘锦,准备运回京都,立刻告诫所有人,不许这个事情走漏半丝风声。”说完这句话,他忽然伸手握住小石头的小手,淡淡地道:“你随我来!”
潘副都统是这次护卫队中的两位副都统之一,如今都统丁逸死,另一副都统贾岛死,那么羽林卫最高的指挥就是潘副都统,他立刻答应,吩咐众人打扫战场,收殓刘锦。
小石头欲要挣脱秦公公的手,但是秦公公的手就像铁箍一样,无论怎样也挣脱不开,甚至越挣越紧,有些疼痛。
“你……你放开我,我要陪小……小主人……!”小石头哽咽道,咬着牙,眼泪直流。
“人一旦死去,就什么也不知道,所以你陪不陪他都已没有任何用处。”秦公公盯着小石头星辰般的眸子道:“如果你想反抗我,那么你就需要比我强的实力,如今你的实力远远低于我,所以你最好不要和我对抗。”
小石头眼中带着怒火,狠狠地瞪着冷漠无比的秦公公,恨声道:“总有一日,我会比你强。”
秦公公竟然露出淡淡的笑意,缓缓道:“我希望如此。”说完,拉着小石头的手,径自出了刘锦居住的院子。
刘锦的尸体躺在地上,挣着眼睛,死不瞑目。
不是说过来玩一玩的吗,怎么把性命都留在这里了?
潘副都统蹲下身子,叹息着摇了摇头,他听过太多的阴谋之变,而阴谋最多的地方,当然是大楚权力的中心京都,刘锦的死,不过是京都斗争的波及。
潘副都统终于伸出手,帮助刘锦合上了那双空洞的眼睛。

第三卷 京都风雨几人归
第二六三章 【赢家】
[更新时间] 12-04 22:04:07 [字数] 5358
秦公公牵着小石头的手儿,径直来到薛破夜的院子。
此时薛破夜正在厅内坐着,虽然先前受了内伤,但是秦公公的“固血十三手”让他的气血得意调顺,虽不至于立刻康复如初,但是已无大碍。
绿娘子帮他清理血迹,换了身衣裳,而这个时候,秦公公毫无先兆地牵着小石头进了大厅。
薛破夜抬头见到小石头,伸出手,柔声道:“小石头,过来,到师傅这里来。”
小石头抹去眼泪,温顺地走到薛破夜身边,悲伤地道:“师傅,小主人死了。”
薛破夜心中一惊,抬头看了秦公公一眼,但立刻劝慰道:“小石头,人既然活着,总会死去,这也是注定的事情,你不必太过悲伤。”
小石头瘦小的身体一颤一颤,自然是无法掩饰内心巨大的悲痛。
秦公公终于道:“回京都之前,由你照顾小石头,若有差池,必不轻饶。”
薛破夜淡淡地道:“公公的吩咐,在下自当从命的。”
他抬头,见到秦公公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,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凝视着自己,心中明白这老太监肯定还有其他事情要交代,只是不愿意让小石头知道而已,柔声道:“小石头,你先随大姐姐去后房休息一阵,别太伤心,师傅回头过去陪你。”
小石头乖巧地点了点头,绿娘子立刻领着小石头去了后房。
“公公还有其他事要吩咐?”薛破夜见小石头离开,直接就问道。
秦公公依旧站在原地,双手下垂,乍一看去,就像是薛破夜身边的一个服侍太监,可是老太监的声音却很冷漠:“你练的什么内功?”
薛破夜一震,眉头皱起,微一沉吟,道:“公公问这个做什么?”
秦公公凝视着薛破夜,脸上的神色怪异,良久,才轻轻叹道:“你随我来,我教你导气之法。”
薛破夜一时没听懂,问道:“什么?”
“导气之法。”秦公公淡淡地道:“你随我来!”垂着双手,出了大门。
薛破夜顿时疑惑万分,更是蹊跷的很,这秦公公今天是发了什么神经,竟然要教自己功夫,这老太监难道真的是看自己很有资质?
薛破夜怀着疑惑的心情,随着秦公公出门。
刘锦院子那边还在清理场子,虽然人多事繁,却不显的杂乱无序,反而井井有条。
秦公公带着薛破夜到了一处花圃旁,茂盛的花圃面积竟然极大,里面满是各类皇家才有的奇花异草,很多都是从番邦外国得来,在夜色下,弥漫着阵阵芬香。
“你虽然修习内劲真气,但是目前为止,都只能称为散气,虽然对人的速度力量有大大的帮助,但是也仅此而。”秦公公慢腾腾地道:“这就像给了你天池仙树的种子,你仅仅是将这些种子吃了下去,得到了种子的美味,却不知将种子植入土地,得到更多的东西。”
秦公公这种解释,若是对武道中人来说,那是极好理解,但是对于薛破夜来说,却是有些吃力,仅仅是明白自己可能在修习心法时出了什么过错。
“公公的意思是?”薛破夜谦虚地问道:“莫非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。”
秦公公淡淡地道:“你就根本没有对的地方!”
薛破夜无奈地耸了耸肩,不过这个过于现代的动作却让秦公公微微皱眉,沉吟片刻,轻声道:“所谓散气,用最通俗的话说,那就是没有未雨绸缪的打算,在修习时可以感觉道身体的劲气游窜,但是到真正对敌时,却无十足的劲气真元相助,这话你明白吗?”
薛破夜不是傻子,只是对武道上的东西不熟悉而已,老太监这样一解释,薛破夜立刻明白过来,连连点头道:“明白明白!”
秦公公面无表情地道:“明白就好,这样散气修炼下去,虽然五感更敏锐,力量和速度更大更快,但是这些终究是最根基的东西,没有劲气,当然不可与高手对敌,更不能步入武道巅峰。”
薛破夜呵呵笑道:“公公真是瞧得起,我这个模样,哪里谈什么武道巅峰,不过是随便练练,防防身而已。”
“防防身?”秦公公淡然道:“你习练的内功心法,若是只用来防身,那也未免儿戏了吧。”
薛破夜皱起眉头,欲要说话,秦公公已经打断道:“我今夜教你导气之法,也就是助你将每次习练的劲气储存起来,这些劲气一旦储存后,那些与身体不调的残气就会慢慢消失,留下劲气之精华,那也就是随你任意控制的真元了。”
薛破夜张了张嘴,半日才道:“公公为何帮我?”
秦公公露出诡异的微笑,嘶哑着声音道:“有时候,很多事情并不需要询问理由。”
他虽然这样说,但是薛破夜心里清楚,老太监以八道武者的身份指点自己,绝不会没有理由,甚至是一个很大的理由。
薛破夜回到院中时,天色已近黎明,甚至第一丝曙光已经出现。
秦公公果然不愧是八道武者,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,就将极为复杂的导气之法传授给了薛破夜,这虽然有秦公公的深入浅出讲解和实践,但是又何尝不是薛破夜脑瓜子吸收的快。
秦公公的这套导气之法有个名字,叫“凌冰引渡”,休息起来身体有些发寒,但是效果却极佳,这套“凌冰引渡”,可以最大限度地吸收修炼出来的劲气精华。
当薛破夜得到秦公公点头时,已是非常顺利地习练了一遍“凌冰引渡”,从而在自己的丹田处,储存了有生以来第一丝劲气真元。
薛破夜来到屋后,透过窗户望进去,见到小石头已经在床上沉沉睡去,自然是疲劳过度,而绿娘子玉手撑着脸颊,就在桌边小憩。
薛破夜不忍打扰他们,便在院中按照秦公公所教的法子,调动丹田的气息,运了运,果然感觉到丹田那股有些发凉的劲气在身体内随着自己的意识流动,经过之处,皮肉突起,这劲气甚至能用眼睛看到,一条纯白色的劲气在手臂上流动。
按照秦公公的说法,这世界上的武者通常都在修习两类内功心法,一类是温气,也就是储存在丹田的劲气真元很是温热,另一类是寒气,就像薛破夜现在习练的销魂心法,那就是寒气内功。
这两者有着巨大的区别,温气的习练方法最好是在白天或者温热的环境下,而寒气的休息方法,那当然是夜晚最好,如果能在寒冰潭池内习练寒气心法,那么更是有事半功倍的效果。
从聚气方面来讲,修习温气,储存在丹田的残气会很多,留下的精华很少,不过温气流经身体时,没有寒意,比修习寒气的内功从身体讲要舒服一些,寒气心法的习练,越到后来,身体所承受的寒气就越大,甚至能够冰冻修习者,导致反噬。
寒气修炼后,储存在丹田的劲气大部分都是纯阴真气,残气甚少,所以积累的精华之气会很纯很多。
一旦寒气修炼到一定程度,那么就可以修习相应等级的功夫,而这些功夫的杀伤力是温气修行者不可比拟的,这些寒气的武功秘籍,那也都是世上的宝物。
据说当今天下,达到九道武者的共有四人,其中三人都是寒气修炼者,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寒气强于温气。
秦公公便是寒气修道者,他的神功也到了八道巅峰,只要机缘巧合或者灵光一现,随时都可以冲到九道武者的行列,只是这机缘巧合和灵光一现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出现的。
虽然秦公公并没有多说什么,但是薛破夜却从那深邃的眸子深处,感觉他对自己这套销魂心法很是赞赏,甚至有些嫉妒,也不知道秦公公这个八道武者,知不知道自己修炼的乃是《销魂心法》?
其实薛破夜一直都在疑惑,这样的功夫,怎么可能是小石头的父母留下来的,一对将自己的孩子丢给王府做下人的夫妻,怎么可能是一对绝顶高手?
不过薛破夜也明白这个世界上无奇不有,有些事情除非出现在自己的面前,否则真的很难相信,更难解释。
黎明第一丝曙光显现的时候,秦公公已经身在婵娟园,坐在长公主面前的软椅上。
长公主看起来精神很好,皮肤光泽嫩滑,坐在锦兰绣榻上,洁白的软巾和金色的线缘结构的华美而贵气,她一双白嫩饱满的秀足轻轻放在绣塌前的软櫈上。
她今天穿得很少,淡淡的白纱掩盖着如玉般匀称娇美的身体,里面的*若隐若现,香艳无比,也正因为如此,所以今天她的面前拉了一道珠帘,透过珠帘,才能朦胧地看到里面香玉佳人。
寝宫里只有三个人,除了看起来精神不错的长公主和垂头恹恹欲睡的秦公公,就只有站在珠帘旁搭着浮尘的郭公公。
昨夜在刘锦院子挂索命灯笼的郭公公!
“秦公公,看来你昨晚没有睡好!”长公主香足轻轻拍动这软椅,带着轻松的微笑,她看起来实在是轻松极了。
秦公公没有抬头,缓缓道:“刘锦死了!”
长公主叹了口气,但是并没有任何悲伤或者颓丧的表情,只是幽幽地道:“可怜的孩子。”
朝阳的曙光透过纱窗,淡淡地洒进寝宫内。
郭公公就像石雕,站在旁边,没有任何表情,或者说,在他的眸子深处,带着一丝忐忑。
秦公公咳嗽两两声,并不剧烈,慢悠悠地道:“他们现在一定很愉快。”
长公主知道,所谓的“他们”自然是指杀人者后面的主子,或者说,也是丁逸的主子。
站在珠帘旁边的郭公公,眼皮微微跳动。
“能够在你的身上占到便宜,总会让人高兴。”长公主咯咯笑道:“他们能在你的眼皮底下刺死刘锦,无论如何,那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,我想他们如今正在京都的玉河里喝着膏子酒。”
秦公公嘴角泛起一丝微笑:“我也想喝酒。”
酒很快就上来,秦公公很惬意地喝了一大杯,才叹道:“喝了膏子酒,烦恼都没有。”
长公主终于道:“这一关咱们终是过去了,我也算可以和皇帝哥哥交差了。”
“圣上一定会对公主很满意。”秦公公轻声道:“我想回京的旨意这两天就要下来了,公主也要做好返京的准备。”
这话很奇怪,为何刘锦死了,皇帝陛下反而对长公主很满意?这中间又有什么瓜葛?
皇帝陛下送来童子,密令更是要长公主全力保护,可是刘锦最终却被灰袍人最后的杀招所刺死,那么长公主就等于没有完成皇帝陛下的吩咐,这难道还是一件好事情?
郭公公的脸上已经露出怪异的神情,显得很茫然。
“郭公公!”长公主柔柔的叫唤,却让郭公公身躯一震,吓出一声冷汗,急忙跪伏在地,颤声道:“奴才在!”
长公主嘻嘻笑道:“怎么了?郭公公,你身体不好吗?”
“没……没有!”郭公公低垂着头道。
秦公公不再理会,竟然真的闭上眼睛,靠在软椅上,养起神来。
长公主叹了一口气,涟漪般的眼波望着珠帘边的郭公公,轻声道:“你现在一定很奇怪,为何刘锦被刺,我现在还这么开心,是不是?”
“不……不敢!”
“人们总是有一种奇怪的心理,总以为一个人经受一次强烈的冲击后,他的戒备就会松懈下来。”长公主幽幽地道:“他们的主子恐怕也是这么看我的,牺牲一群忠心耿耿的精锐部下,换取的只有两点。”她抬起头,眨了眨眼睛,长长的睫毛真好看:“第一,不过是让我们觉得,他们最强大的攻击就是这一轮,是做了最后的一击,只要扑灭这一轮袭击,我们就可以放松戒备了。第二,这些人一旦突袭,本来不可能靠近刘锦的很多人就可以靠近刘锦,而这群人中,就有他们最后的杀招。”
郭公公身体已经开始颤抖,他觉得长公主柔软的眼神已经看透了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地方,甚至直射内心,自己所思所想,完全逃不脱这个女人美丽的眼睛。
“他们的主子最后还是很幸运地得逞了,他设在我身边的钉子,终究是杀了他们所确认的所谓童子。”长公主含着动人的微笑,慢条斯理地道:“所以他们现在一定觉得自己是大赢家。”
郭公公跪伏在地上,他的瞳孔开始收缩,长公主这句话的含义很深,这句“所谓童子”更是透着某种玄机。
“郭公公,你跟了我多久,你还记得吗?”长公主漆黑的眸子轻轻转动着。
郭公公立刻回道:“奴才跟着公主已经六年零三个月了。”
“已经很久了。”长公主叹了口气:“这么长的时间,已经足够你去了解一个人。”
“奴才惶恐,只知伺候公主,从未想过去了解任何人。”郭公公尽力保持着镇静。
长公主摇了摇头,带着一丝惋惜的表情道:“可是我觉得这么多年,你一定是了解我了,否则你不会这么多年来让我如此顺心,让一个人事事顺心,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,首先就是要了解对方。”
郭公公额头碰着地面,不敢说话。
“你可曾见过我办事如此疏忽,你可曾见过秦公公有失误的时候?”长公主的声音开始冷起来。
郭公公连声道:“公主心思细密,秦公公办事稳妥,奴才从未见过公主和秦公公疏忽失误过。”
长公主立刻道:“哦,原来你果然很了解我们。但是这次我和秦公公竟然让刘锦在眼皮底下被刺,这不是疏忽,这不是失误吗?”
郭公公颤声道:“公主,我……!”
长公主忽然吃吃笑起来,笑得很愉快:“其实很简单,我们故意露出破绽,故意顺着你主子的意思,故意让丁逸靠近刘锦,目的也只是让丁逸好杀掉刘锦。”
郭公公身子一软,几乎要瘫倒下去,因为长公主一句“你的主子”,让郭公公的全身汗毛竖了起来,也就是说,自己所作所为,长公主已经是清楚无比了。
“试问天下,有几人能在我家秦公公眼皮底下杀死刘锦,更何况区区五道丁逸。”长公主叹息道:“如果秦公公不愿意,谁能做到?”
一直在闭目养神的秦公公终于含笑开腔道:“也许他们以为我真的老了,一个人老了,反应总会弱下来。”
长公主咯咯笑道:“也许他们真的是这样想的。”看着郭公公,柔声道:“郭公公,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呢?”
郭公公已是汗流浃背,额头上也满是豆大的汗珠,只能颤声道:“我……我不敢……!”
外面的阳光渐渐盛起来,从窗檐照进来的光芒也渐渐亮起来。
风停了,云散了,天也亮起来!
“我们做出种种的安排,不让任何人靠近刘锦,在刘锦的院里院外都布下罗网,只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,我们是在很用心地保护刘锦,任何人想伤害刘锦,那都是很困难很困难!”长公主缓缓地解释着,就像在诉说美妙的故事。
长公主的话,让郭公公很费解,很疑惑。
这次的目的,本就是一次刺杀童子的计划,如今刘锦被刺,也就是童子被杀,按理说长公主这边已是失败者,为何她却显得如此轻松,看上去甚至是松了一口大大的气,仿如一块心中的石头落地。
长公主很快就用一句很精炼的话解释了这个问题。
“我们的目的,也是让刘锦死在你们的手里,因为这样一来,很多人忌惮的童子似乎就这样被刺死,无论过程怎样,这个结果会让很多人放下心来,不会再将注意力放在这边,因为一个已死的威胁已经没有任何威胁。”
“刘锦的死,让真正的童子会很安全地继续活下去,这个秘密,似乎没有几个人知道!”
长公主最后这句话,让郭公公心如死灰!

第三卷 京都风雨几人归
第二*章 【赏赐】
[更新时间] 12-05 23:13:07 [字数] 524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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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锦的死,让许多忌惮童子的人以为童子真的死了,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,那个让很多人终日心神不宁的童子就是刘锦。
于是,所有人认为童子已经死去后,幕后真正的童子才能不被任何人怀疑地继续安全生存下去,他本来面临的强大敌人和恐怖势力,也在刘锦死后悄然退去。
这当然是一个惊天秘密!
原来长公主一心保护的童子并不是刘锦,刘锦只是一个替死鬼而已,真正的童子如今还很安全地活着。
谁是真正的童子?
郭公公至死也不知道谁是真正的童子。
但是从他的嘴中,长公主却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,这些信息,也足够长公主做出一些判断。
“我告诉你这个秘密,只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说出去,让一个人不说话的最好方式,当然是请他上路!”这是郭公公听到长公主最后的一句话。
“上路”的解释虽然很多,但是在这里,那只有一个意思,请郭公公上“死路”,长公主想让一个人死,当然会有很多的方法,郭公公毕竟随侍多年,即使是一个太监,也得到了一个最舒服的死法。
所以这件事情到最后,注定要死的很自然地死去,注定得到的利益,双方在一种或虚或假中似乎都得到了利益,不过只有真正的掌棋人才知道,这一次利益最大的获益者,当然是那位神秘的童子。
阳光明媚,花香袭人。
今天是个好天气,所以很多人的心情都不错,昨夜的事件并没有过多地影响六合院的安宁,潘副都统在不影响贵人们休息的情况下,很妥善地处理了昨夜交锋的各处现场,杀人者和护卫们的尸体也都妥善安置,刘锦的尸体盛棺殓藏,着重兵看护。
丁逸和几名被秦公公神功冰碎的杀人者的尸体却是花了一番功夫,拼凑起来葬下。
大楚的人很讲究这一套,无论是敌是友,通常情况下,生者都会将死者的尸体妥善埋葬,这是大楚开国皇帝一种江湖习性的讲究,但是这种规矩却慢慢形成一种社会风尚。
薛破夜受了伤,所以怡郡主今日只是随着花宫卫她们自行练习,而绿娘子却是在房中照料着他。
小石头坐在院中的石凳上,已经沉寂了很久,目光呆滞,甚至带着一种茫然,他自幼一直随着刘锦,如今刘锦身死,就像丢掉了一半的魂儿一样。
绿娘子杵着胳膊,也很茫然地看着窗外,轻声道:“耽搁了很久,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。”
薛破夜两只胳膊枕在脑后,眼睛盯着锦帐,缓缓道:“也许……都很好吧。”他除了京都的菊花和桃花,自然也很关心杭州的事情。
那边的战斗刚开始,自己却不得不上京都,如今也不知道在南怀毋的统领下,自己杭州的生意究竟如何。
今天一早,院子里传递着一些消息,长公主身边的执事太监郭公公,忽然患了莫名其妙的重症,短短半个时辰就一命呜呼。
郭公公平时为人也算得上厚道,所以跟随着长公主的太监宫女们还是有些磋叹,虽然每个人心里都在怀疑郭公公为何在刺客刺杀之夜同时患病,但是主子们的事情,那是谁也不敢过问的,于是郭公公的死也就成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,用不了多久,大家都会彻底地忘记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太监。
郭公公一死,总需要一个新的执事太监,于是,长期受郭公公压制的田公公终于熬出了头,成为长公主身边的执事太监,也是日后长庆宫太监宫女的总管。
田公公春风得意,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犒赏功臣。
其实这一次的功臣实在不少,而田公公自然也不会辛苦到一一去犒劳,除了潘副都统外,田公公另一个要重重犒赏的功臣却是薛破夜。
这两个人,那是秦公公特地吩咐要田公公亲自犒赏的人物。
潘副都统,田公公是认识的,毕竟也是一位堂堂的副都统,走路都是走在前面的,不可能不认识,听说潘副都统昨夜智勇双全,发现了丁逸丁都统的逆谋,义正词严,带领部下扑灭了丁逸的犯上作乱之行,虽然隐隐知道丁逸是死在秦公公的手上,但是既然大家都说是潘副都统带人所杀,那就依照大家的话去理解,至少这样不会有麻烦。
至于那一位叫薛石头的,田公公很陌生,但是听手下乖巧的太监告诉,竟是怡郡主的师傅,更何况此次秦公公特意吩咐要自己去犒赏他,种种迹象表明,这薛石头应该不是一个普通的功臣。
田公公是个乖巧伶俐的人,所以他已经做好决定,无论如何,也要好好和这位薛石头搞好关系。
赏赐过丁逸,田公公就带着几个小太监,捧着礼盒来到了薛破夜的院子。
薛破夜来到大厅,堆着笑道:“恭喜公公,贺喜公公,荣升大喜,可敬可贺!”
田公公升为长公主的执事太监,首席总管,这消息可是风传整个院子,一向有心的薛破夜和绿娘子自然是清楚无比。
田公公眉开眼笑地道:“薛……薛师傅过奖了,这是公主隆恩,咱家无才无德,受之有愧啊,只是尽力服侍好公主,这才不辜负公主的一番厚爱。”
两人之间一开始见面,就笼罩着一团祥和的气息,这自然归功于双方都想和对方结交一下,为自己日后的利益做些铺垫而已。
“薛师傅,公主吩咐咱家过来犒劳您了,昨天你功劳巨大,公主甚是欣慰,所以赏了些东西。”田公公回头一努嘴,几个小太监立刻奉上了礼盒,田公公打开一看,却是金银丝帛,还有一串翡翠镯子。
薛破夜自己感觉还真是没有什么大功,长公主如此赏赐,那也是器重的很了。
田公公示意几名小太监退下后,才亲热地道:“这几日都听说薛大人年少英才,前途无量,一直有心拜会,只是每日里事儿太多,所以一直没有机会,今日一见,果然是少年英雄,咱家真是开了眼了。”
薛破夜心知田公公是有心接纳,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,凑近低声道:“说句实话,背地里我也听人说起田公公的为人,那是仁义厚道,比先前那郭公公是要强多了,我一直和郡主抱怨,这执事太监的位置,那就该田公公来坐,哪里轮到郭公公耀武扬威,今日田公公能坐上这个位置,实在是实至名归,众望所归啊!”
田公公哪里不知道薛破夜这话九分假一一分真,但是薛破夜这样说,显然也是要和自己走近一些,两人当真是利益相投,谈的十分融洽。
“对了,田公公,我还真有一事不清楚,所以想请教一下你,还望你实言相告。”薛破夜笑眯眯地道。
田公公滴水不漏地道:“薛师傅,咱家若是知道的,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,不过若是有些事儿不知道,也不能打肿脸充胖子瞎说一通,糊弄您,您说是吧?”
薛破夜呵呵笑道:“都说田公公是厚道之人,果然不差。”凑近过来,低声问道:“其实这事儿也简单,我见郡主似乎是许了人家,却不知是哪家王公贵族?”
田公公脸色微变,左右看了看,露出一丝为难之色,见薛破夜似乎对这件事情大感兴趣,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种融洽的气氛中扫他的兴致,凑近低声道:“其实这事儿京都许多人都是知道的,不过出了那件事儿之后,却是没有几人再敢提这事儿了。”顿了顿,更是压低声音道:“若是别人,咱家万万不会多嘴议论,不过我和薛师傅一见如故,是诚心相交,咱家也就不瞒你了。”
薛破夜抱了抱拳,低声道:“公公仁义!”
田公公买了个乖,才轻声道:“京都前阵子出了一件大事儿,恐怕早就传出了京都,也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。”
“什么事?”
“户部尚书陈尚庭的大公子陈谦在大婚之日饮酒过度而死,这事儿你可听说过?”田公公瞅着薛破夜低声问道。
“陈尚庭?陈谦?”薛破夜皱起眉头。
“陈谦可是京都三大卫戍军队之一的神武营的指挥使,在京都的身份,可不比那些皇亲国戚差。”田公公眯着眼,低声道:“这事儿你没听说过?”
薛破夜脑子飞速运转,猛地一个激灵,他忽然想起这件事情似曾听过。
那夜绿娘子潜入揽月轩,找到自己,给自己带来京都的消息,那是菊花童段克嶂传回去的,其中带回的一个奇怪消息就是一位郡主下嫁户部尚书的儿子,而大婚之夜,新郎却饮酒过度而死,为此薛破夜还和绿娘子讨论了一番,觉得一个神武营的将官,却醉死在新婚夜,颇有些荒谬诡异。
“薛师傅,薛师傅!”见薛破夜心神不宁的样子,田公公叫了两声。
薛破夜回过神来,呵呵一笑,低声道:“这事儿也风闻了一些,不过并不了解,公公今日说的详细,我才知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。对了,那个陈谦陈指挥使的武功很弱吗?”
田公公骇然道:“弱?薛师傅,这话你可说差了,你要知道,咱们大楚各州的行营将官,本事可能要差一些,那也是为了防止出事儿,但是京都三大卫戍军队,那可是我大楚的精军,可与西北军和镇守北边的北镇军媲美。这神武营是三大京军之一,一万多人的军队,除了虎镶将军外,可是只有三名指挥使,辖着下面的统领,都统,兵卫,你自己想一想,这陈谦的功夫能差吗?”顿了顿,似乎说得很过瘾,留不住嘴,田公公继续道:“这京都三军不同其他,各级将官都是严格选拨,那是要经过武试服众的,当初陈谦正是连赢三阵,夺得魁元,被钦封为神武营指挥使,武功高着呢。”
薛破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,皱眉道:“本是这样打,却抵不过几杯酒,这也太过稀罕了,恐怕死的有些不明白吧?”
田公公一惊,左右看了看,急道:“薛师傅,这话儿可不能乱说,若是传了出去,那可是要惹祸子的。”
薛破夜微笑着点了点头,心知自己这番言论,若真是被有心人听去,只怕真要惹祸上身,到时候恐怕连田公公也要被自己牵连进去。
“公公,这事儿和郡主又有什么关系?”薛破夜摸着鼻子闻,猛地醒悟:“难道……户部尚书陈尚庭……难道说,这怡郡主的丈夫,就是……就是陈谦?”
田公公点了点头,手指放在嘴边嘘了嘘,示意薛破夜不要声音太大。
薛破夜真是惊骇得很,想不到那位大婚之日丧夫的就是怡郡主,原来怡郡主如今竟是一个寡妇。
薛破夜叹了口气,不敢置信,想到怡郡主纯美的样容,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,不由大是同情。
田公公低声道:“这次公主出巡,本就是为了让郡主出来散散心,谁知却出了这些事儿,哎……不谈了不谈了,薛师傅,咱家还有去伺候公主,就不多留了,日后还望多多照顾啊,告辞告辞!”
薛破夜忙送着田公公出门,客套几句,这才回到了屋内。
他忽然明白怡郡主为何每日将精力放在习武练箭上,本来一个金枝玉叶,身边多的是保镖,用不着做这些不可能大有作为的事情,现在想来,只是为了摆脱内心的悲伤和压抑而已。
也许怡郡主并没有和陈谦到底你恩我爱的地步,但是大婚一起,终是夫妻,在新婚之夜丈夫猝死,这不管发生在谁的身上,几乎都是一件难以承受的事情,怡郡主这样的金枝玉叶,更是难以抵受这种打击,其心内的惊骇和压抑不问可知。
绿娘子看着薛破夜走回屋内,才摇头轻叹道:“想不到竟是她,可怜的姑娘。”
薛破夜看了她一眼,知道刚才的话她恐怕是听到了,以绿娘子的本事,要偷听自己和田公公说话,简直是易如反掌。
他猛地心中一寒,既然绿娘子能听见,保不准其他高手也能听见,若真是有人时刻在偷听自己的谈话,拿自己的许多事情岂不被人知晓?甚至是青莲照的身份,也很有可能会泄露出去。
他已经开始考虑日后做事说话要更小心了。
绿娘子发现薛破夜的脸色不好,立刻知道他心中所想,柔声道:“你别担心,你们说的话,没有第四个人听到,而我们两人的谈话,也没有第三人知道。”
薛破夜走到桌边,点头道:“一切总是要小心一些的。”
“咱们是不是快要进京了?”绿娘子在薛破夜身边坐下,香气逼人,让薛破夜心中一荡,这阵子整日里小心谨慎,还真是没有心思和绿娘子打情骂俏,前几天刚刚又在花宫卫身上释放了压抑已久的性欲,所以目前的定力还是比较深的。
微一沉吟,薛破夜缓缓道:“但愿如此!”他来到回院,见到小石头坐在石椅上,看着面前一株罗汉松发呆。
“怎么了,小家伙?”薛破夜爱怜地抚摸着小石头的小脑袋,柔声问道。
小石头看了薛破夜一眼,声音竟然有些发哑:“师傅,人死了,是不是就活不了了?”
这句话虽然很奇怪,但是薛破夜明白小石头的心情,含笑柔声道:“肉身死了,自然不能活,但是你心里若是一直想着他还活着,那么他就能活在你的心里,如果灵魂能够投胎,他就会有新的生命。”
小石头抿着嘴,似乎在感受这话的意思,良久,才点头道:“我想他没死,他就没死,是了,他还是没死!”
薛破夜呵呵笑道:“小石头,人生的道路上,总有起伏波折,有一道又一道坎,如果一个人放不开,那么如何去度过这些危难挫折呢?师傅想你成为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,你能做到吗?”
小石头再次沉吟,过了片刻,终于点头道:“我能做到!”
薛破夜满意地点头,随后吩咐绿娘子收起长公主赏下的东西,从里面挑出翡翠镯子,轻轻戴在绿娘子的如玉般的手臂上。
绿娘子眼中闪动异色,妩媚中带着似水的柔情!
……
事件发生后的两天,长公主就接到了密旨,这次也很简单,一个字:“回!”
六合院本来沉寂的气氛立时被打破,太监宫女们熙熙攘攘,大家心里都很高兴,本以为长公主是被逐黜至此,但是长公主突然下令返京,那么这些人的担心也就是多余的了。
跟着一个失势的主子,就像被关在残破笼子里垂垂待死的鸟儿,太监宫女们自然是不愿意的,他们宁可待在京都那座金丝笼里,亮丽的笼子至少让他们自己觉得还有几分身份。
太监和宫女们忙忙碌碌,羽林卫和北林大营的精兵列队成序,倒显得自在许多。
薛破夜和绿娘子自然是继续跟随着怡郡主的队伍,怡郡主几天苦练,皮肤竟然黑了不少,看起来活力十足,英姿飒爽。
薛破夜看见花宫卫,心中很是疑惑,难道这次刺杀事件,花宫卫在里面没有扮演任何角色?
想到那日在假山后,花宫卫鬼鬼祟祟以及转过墙角的那道身影,薛破夜觉得花宫卫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。
到底是什么秘密呢?

第三卷 京都风雨几人归
第二六五章 【乾王爷】
[更新时间] 12-06 22:59:53 [字数] 5470
烟雨朦胧,乍一看去,就像三月的江南,只是庄严肃穆的氛围和江南的莺歌燕语大不相同,草木青霜,已是草长莺飞时。
长公主的队伍就是在阴雨绵绵的时候回到了京都。
这一次当然不会有道士们阻在南玉门,却是多了人迎接。
薛破夜很远就看到了南玉门前白幡招展,金纸丧气,近百人聚集在南玉门前,在厚重古朴的城墙前,显出一副沧桑萧索的气氛。
薛破夜这次回来,并没有坐马车,而是坐着高头大马,背着长弓,随在怡郡主的车边,混迹于胭脂营内。
一路上倒是尽收春光,女骑士们强健丰满的体魄比那些白玉美人可是另有一番滋味。
看到城门前的丧景,薛破夜似乎想到了什么,皱起眉头,转头向后望了望,身后不远处,正是盛载刘锦棺木的幡车。
渐近城门,长公主的车驾终于停了下来。
薛破夜看着城门上的楼岗,终是感叹,自己终究是来到了大楚国的中心,来到了京都。
“锦儿,锦儿……!”一个有些苍老却充满悲伤的身影轻轻呼唤着,声音中,薛破夜见到前面的人群纷纷闪开,让出了一条路来。
从人群中,渐渐走来一名满头白发的老人,穿着浅黄色的锦袍,一脸的悲伤,身边跟着一位白衣中年人,不过三十多岁年纪,一脸严肃,一对又粗又浓的眉毛几乎连成一线,挤在一起,看起来就是一个善武之人,道数显然也不低。
两人过处,两边的太监宫女护卫纷纷跪倒,口称“王爷安康”!
薛破夜微一皱眉,立刻明白,这也许就是刘锦的爷爷,当今陛下的叔叔乾王爷,却不知跟在身边那中年人是谁,瞧他眉眼和乾王爷颇有几分相似,莫非就是乾王世子?
乾王爷眼睛直盯这薛破夜身后不远的幡车,老泪纵横,颤巍巍地走向幡车,经过薛破夜身边是,薛破夜也下了马来,跪倒参拜。
乾王爷对身边这些人的礼仪根本没有注意,直行道幡车前,身边的乾王世子一挥手,掀开了黄幔,一具小巧精致的棺木豁然呈现在眼前。
乾王爷身躯微微颤抖,伸出手,轻轻抚摩着棺木光滑的表面,喃喃地道:“怎么就这样去了呢?怎么就这样离开了爷爷?”
乾王世子咬着牙,仰天闭眼,欲哭无泪。
四周众人见此场景,心中也都是各自感叹。
阴雨绵绵,如同牛毛般从天空滴落,乾王爷站在细雨中,任由雨水打在身上,落在发髻上,顺着额头躺下,脸上润湿一片,已经分不清哪里是雨水哪里是泪水。
“父亲!”见到老王爷伤心过度,身子摇摇欲坠,乾王世子急忙扶住,忍痛劝道:“你不要太过伤心,锦儿这仇,我们总是要报的。”
乾王爷恨声道:“报,一定要报,谁还我孙儿,我要让他全族永世不得安宁,承景,我要你早日查出真相,为锦儿报仇。”老王爷已经有些激动,顾不得王爷的身份,挥起了拳头,说到最后,已经是咬牙切齿,众人看在眼里,心中都是一凛,这真要是被乾王爷查出凶手,那凶手恐怕真要整族被诛了。
就在此时,薛破夜忽然发现长公主不知何时已经从銮驾上走下来,而这也是薛破夜第一次见到她的庐山面目,可惜不是真面目,因为长公主披了锦毛防雨衣,头上戴着南黎出产的柳竹编织的斗笠,淡淡如云的轻纱卷掩下来,挡住了她的容颜。
即使容颜被挡,即使身着雨衣,但是长公主宛如天仙般完美无缺的身材却是让世人惊叹。
身形高挑,体态优雅,如梦似幻,宛如云雾般的长公主袅袅而行,经过薛破夜身边时,竟然停了一下,转头看了看薛破夜,轻轻一笑,听到笑声,薛破夜不由抬头看了看,从下往上看,发现了长公主嫩的都要滴出水来的白皙脖子和尖尖的香腮,除此之外,只能透过薄如蝉翼的轻纱隐隐看到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。
“公主安康!”薛破夜轻声道,却发现在这位看不见真容的长公主面前,自己的心跳似乎快了不少,更要命的是,他竟然感觉这长公主有一种看穿人心的魔力,似乎将自己的内心世界看透一样。
长公主柔声一笑,点了点头,继续前行,走到乾王爷身边,才行了一个晚辈见长辈的礼仪,轻声道:“琼儿见过皇叔!”
乾王世子立刻跪下道:“参见公主!”
乾王爷颤巍巍地转过头来,见到长公主,脸色更加阴沉,冷声道:“刘琼!”
“皇叔节哀!”长公主轻叹道:“这是谁都想不到的,皇叔别伤了身子。”
“我一把老骨头,伤不了。”乾王爷等着长公主道:“好你个刘琼,本王带信让你好好照顾锦儿,你却是这样照顾的吗?”
长公主摇头道:“琼儿没有照顾好锦儿,还望皇叔原谅。”
“原谅?”乾王爷目眦剧烈地喝道:“刘琼,本王的话今天先给你撂下,十日之内若是查不出真凶,本王定要告到圣上面前,请他主持公道。”老泪再流,痛苦地道:“本王交给你一个活生生的锦儿,你看你带回来什么?”一指棺木,喝道:“就给本王带这么个玩意吗?”
长公主并没有说话,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。
正在这时,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:“乾王爷爷……!”一个小童快步奔来,却是小石头。
小石头一路上都是随着绿娘子坐在马车里,此时看到了乾王爷,急忙下车跑了过来。
乾王爷一抬头,见到小石头,神色顿时有几分激动,不由伸出双手,便要迎上去,却听长公主似乎很自然地咳嗽了两声,神色立刻冷峻下来,本是环抱之势,待小石头跑到面前,却是反手一甩,给了小石头一个重重的大耳瓜子,小石头的脸上立刻出现清晰的五指红痕。
薛破夜吃惊,众人吃惊,小石头更是吃惊,捂着脸,呆呆地看着乾王爷。
乾王爷怒视小石头,喝道:“你个小奴才,我吩咐你要好好照顾小主人,你是怎么做的?如今小主人去了,你却安然无恙,你还有脸见我吗?亏我给你吃给你喝,养条狗也比你有用。”
小石头睁大了眼,眼中满是惊慌与惶恐,瘦小单薄的身体微微发抖,薛破夜看在眼里,于心不忍,但是心里却清楚地明白,面前这几个人,那可是大楚权力中心的人物,自己实在没有能耐去管。
“乾王爷……爷爷……!”小石头泪水夺眶而出:“我……我该死,我没能照顾好小主人,你……你罚我吧!”
“人都去了,罚你有何用?”乾王爷吼着,就像一头老疯狮:“从现在开始,你与我乾王府没有任何关联,你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,想干什么就干什么,再也与本王无关。”
乾王爷显得很激动,很愤怒,连续斥责御安长公主和小石头,看在大家眼里,却都是很体谅,毕竟乾王爷也是一个人,一个老人,这样一个人在晚年痛失爱孙,情绪激动一些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。
“乾王爷爷,你……你不要我了?”小石头颤声道。
乾王爷一把推开小石头,大声道:“不错,若不是看你年纪小,本王恨不得杀了你。”再不理会,喝道:“还不讲锦儿带回去。”
他话声落后,守在南玉门的人群中,立刻奔来七八名身着白衣的下人,一起将刘锦的幡车从这条空出的道路上推进了南玉门。
“刘琼,本王和你说的话,你千万别忘记,十天,我给你十天的时间,时刻在王府等着你,时间一过,你若还没有找出凶手,咱们就去金銮殿上找圣上理论。”乾王爷跟着刘锦的棺木而行,冷冷地丢下了这句话。
直行到城门口,乾王爷才停住步子,回头望了望,薛破夜瞧的清楚,那目光正是瞧向呆立在细雨中的小石头身上,薛破夜甚至能感受到,在乾王爷那双微微有些昏沉的眸子里,竟然带着一丝欣慰,那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感受。
薛破夜皱起眉头,内心深处只觉得乾王爷今日在南玉门这一闹,显得有些不简单。
乾王爷随着刘锦的幡车进了城,带走了随行而来的下人,整个南玉门一时又冷清起来,苦了城门校尉,平日也只是见见贵人们出出进进,孰料这阵子老是发生一些怪异的事情,上一次长公主和国师冲突还没完,这里长公主却又和乾王爷似乎有了矛盾。
做校尉难,做一个城守校尉更难,不知道何时这些大贵人一时迁怒,很有可能就将自己斩掉了。
“公主,父亲悲伤过度,对您失礼,还望公主不要见怪!”乾王世子并没有随着乾王爷一同进城,见父亲走远,这才摇了摇头道:“父亲素来宠爱锦儿,如今锦儿遇害,情绪总是有些不对的。”
乾王世子刘承景是一个精明的人,他当然知道,虽然父亲的爵位看似是一个王爷,但是真正的势力却比不上这个柔弱的御安长公主。
御安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妹妹,深得皇帝喜爱,皇帝对自己的这位小妹妹的话也是能听得进去,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以话语去影响皇帝陛下,那绝对不会超过三个人,而御安长公主刘琼也绝对是其中之一。
一个能让皇帝都听话的人,她的势力也就可想而知,她的权力也可想而知。
“承景,你也别太过伤心,回去以后,好好劝劝皇叔,他的年纪大了,经不住太大的伤痛。”长公主的声音似乎永远都是那么柔和,那么和蔼:“十天?看来皇叔真的要皇帝哥哥罚我了。”说完这句话,她摇了摇头,又轻轻地叹了口气,这才走到呆若木鸡的小石头身边,牵着他的手,径自走到薛破夜身边,柔声道:“交给你了!”松开了小石头的手儿,回到了銮驾中。
薛破夜牵着一声不发面色苍白的小石头回到马车中,叹了口气,心里清楚,日后的小石头,很有可能就归自己来照顾了。
在牛毛细雨中,长公主的队伍,终于井然有序地进了京都。
京都并不是皇宫,实质上京都的面积大得让人惊讶。
这并不是奇怪的事情,毕竟是大楚的政治中心,也是当今世界的最大文化交流中心,层峦叠嶂,屋檐重重,精心设计的街道路径,总是透着一股威严的气息。
京都除了宏伟壮观的皇宫,更有东南西北四城区,面积都是巨大无比,而巍峨气势却又肃穆沉重的皇宫,也就座落在四城中心。
细雨落在青石铺就的平坦道路上,整个街道显得安静而压抑。
自南玉门进城,自然要经过庞大的南城区,而这片区域,也是许多权贵达官的府邸所在。
长公主是住在皇宫内的长庆宫,据说是皇帝陛下舍不得自己这唯一的妹妹,即使长公主嫁人,也依旧在皇宫保留了她的住处,更因为皇太后痛惜自己的女儿,所以长公主一年倒有八个月是住在长庆宫,而夫君的驸马府却成了别院。
这是一种诡异的事情,夫妻一年中总是长期分居着,让人在内心深处实在怀疑他们之间的夫妻感情。
不过皇家如果没有一点怪事,那倒是奇怪得很。
长公主现在所行的街道,叫长河道,取“长河渊源流”的意思,是一条皇家行道,也不知走了多久,怡郡主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,在一条岔道边下了车子,径自去到长公主的车里说了好一阵子话,这才下了銮驾,有些依依不舍,而长公主的队伍随即继续前行,薛破夜却随着怡郡主的队伍转进了岔道。
薛破夜这才明白,怡郡主并不是住在皇宫里,跟身边的女骑士一打听,却也很轻松地知道,原来怡郡主虽然出嫁,但毕竟发生了那件怪事,所以皇帝陛下下旨,令怡郡主可以回驸马府和父亲住在一起。
这一条岔道前行没多久,就进了一条宽阔平坦的街道。
这里是达官贵人居住的地方,没有平民百姓,所以看起来很冷清,这条冷清的让人有些发寒的街道上,每隔十多丈就有一座府门,每座府门外都安静地蹲着一对石狮子,数十只石狮就这样各自蹲在自己的门前,百无聊懒地瞪着眼睛,瞪着从门前驶过的马车和行人。
怡郡主的队伍在这条街道缓缓行过,直行到一处大宅子前,怡郡主的车子终于是停了下来。
薛破夜行过这条街道时,浑身上下总觉得有些不舒坦,心里堵得慌,或许是这股冷清,或许是这种肃穆庄重的气氛,让他的心情很压抑。
怡郡主的队伍并不大,除了胭脂营的女骑士,就一些服侍的丫鬟而已,至于太监宫女,那都是长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,驸马府上可没有太监宫女服侍。
朱红色的大门,两座大石狮看起来甚至比其他府邸的石狮威风不少,在正匾上,那是鎏金烫就的三个大字。
“驸马府”!
大楚的制度,驸马是不可以为官的,所以驸马本身并不是官职,甚至很多驸马只能成为家庭主男一样的人物,很多人内心里并不看得上。
但是这座府邸里的驸马爷,那却是谁也不敢小瞧的。
这虽然和御安长公主的权势势力有些关系,但最主要的是,这位驸马爷可是前朝宰相的儿子,自身更是在京都三大营之一的南林大营做过指挥使,文韬武略,算得上是一位了不起的男儿。
京都三大营,南林大营,北林大营,神武营,那都是大楚国精锐中的精锐,总共才有九位指挥使,可见其自身实力的厉害。
驸马爷能被先帝看上,下嫁长公主,这固然是因为驸马爷的文韬武略,因为宰相大人的忠心耿耿,但有一点自然是不可忽视的。
相貌!
这位驸马爷的相貌当真是漂亮得很,据说年轻的时候,那可是大楚国数一数二的美男子。
大楚国关于这位驸马爷的相貌,那可是有一个极为有趣的故事,据说一位封地甚远的王爷有一个儿子,长得也是清秀漂亮,听说驸马爷是大楚国首屈一指的美男子,所以很不服气,特地前往京都拜会驸马爷,看看是不是传言属实,当驸马爷设宴接待时,这位世子见到了驸马爷的真容,立刻拜别而去,留下一句很经典的话。
“驸马的姿容,我与其共餐,亦是玷污了他的俊美!”
这个故事当时也成为老百姓和达官贵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。
驸马府前的下人们见到郡主归来,立刻殷勤地起身,恭敬地立在了两旁,众人纷纷忙碌起来,开始搬运车上的行李回府。
怡郡主下了马,笑着对薛破夜道:“师傅,这阵子你先在这边住下,若是不满意,我再给你寻地方。”
薛破夜下了马,将马缰交给女骑士,摸着鼻子笑道:“如果连这里我都不满意,那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适合我了。”
怡郡主嘻嘻一笑,吩咐小厮道:“领师傅去北院,将我以前住的那间小院收拾一下,安顿师傅和他们住下。”
小厮立刻恭声答应。
薛破夜叫过绿娘子,牵着一直呆若木鸡的小石头,便随着小厮要进府,还未进府,想了想,又回头要了一张弓和一盒箭,这才满意地进了府。
一路往里,只见内有假山平草,花枝浅水,精致颇为优雅素洁,而沿路遇到的婆子丫鬟小厮们,见到有人来了,都是敛声静气地站在道旁,一点不见纷乱。
越走越深,竟然一直没有到达西苑,显然这驸马府真是宽阔无比,也正是如此,才能体现出长公主和驸马爷的威仪。
薛破夜一路走着,一脸带笑,没有一丝拘谨,常人初进这些贵人府邸,必定有些畏缩,可是他却洒脱的很,路过垂柳时,摸一摸柳枝,踏过玉桥时,看一看水里的金鳞,一切显得都很自然。
行了大半天,终于是来到了怡郡主所说的小院,这一看,才知道皇家气魄果然是非同小可,偌大一个院子,亭台楼阁,假山玉湖,垂柳青松,翠鸟红樱,应有尽有,面积更是大的很,也不知道在怡郡主的眼里怎么就“小”了。

第三卷 京都风雨几人归
第二六六章 【抚琴的驸马爷】
[更新时间] 12-07 23:05:35 [字数] 5295
如果没有真正经过奢华富贵的生活,那是很难体会到什么叫做所谓的人间天堂。
薛破夜在驸马府休息两日,已经深切地体会到权势所带来的享受。
吃的虽然不是天宫的琼浆玉液,但是也绝对不比那个差,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,都是经过细细的制作,经由顶级的厨师做出来,非但口味极佳,而且花样好看,饭前饭后还有着各种讲究,香甜的唰口汤,从大楚各地供送过来的珍果时鲜,无一不是讲究至极。
怡郡主专门让京都“彩蝶舞”的大师傅来到驸马府,为薛破夜和绿娘子甚至是小石头量身定做了锦衣玉袍,种类甚多,单薛破夜而言,就有日装三套,夜装两套,正装共是五套,此外还有习武时的武装三套,宽松休闲的袍子两套,马靴单鞋各两双,就连帽子,也是彩蝶舞的大师傅精心裁制出来,可说是款式与质量都数顶尖。
为了方便薛破夜出行,怡郡主在马厩让马夫选了一匹上等好马,皇家的玩意,总是不差的,驸马府里的东西,也绝对是天下少有的东西,除此之外,怡郡主还为薛破夜配备了马车,一两名车夫日夜轮流守候。
怡郡主对自己的这个师傅,可说是尊敬到极致,也关照道极致,驸马府的下人们也都知道府里来了几位陌生人,其中一位竟是郡主的师傅,所以对北院这边的薛破夜几人,都是尊敬备至。
薛破夜心中对怡郡主的这个小徒弟也很是有几分感激,想到之后还要利用怡郡主去查探菊花童和桃花童的消息,颇有几分愧疚,打定主意,是要将自己的一点功夫悉数传给怡郡主。
小石头这两日一直是呆呆无语,薛破夜也并没有去劝,有些事情还真不是别人能够劝的通,只有自己忽然想通,埋在深处的心结才能缓缓解开,所以嘱咐绿娘子好好照顾小石头,自己寻找机会打探菊花和桃花的下落。
绿娘子暗地里将京都分舵的联络方式告诉了薛破夜,薛破夜铭记在心,却不急着去联络,只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,才会冒着暴露自己的身份的危险去联络京都分舵的兄弟。
说起来,这驸马府还真是一个清净的地方,一薛破夜的机灵,还真没发觉有人在监视自己,这样一来,心里踏实了不少,这阵子跟在长公主的队伍里,每日就像做贼一样,实在很不舒坦。
怡郡主吩咐下来,薛破夜既然是她的师傅,自然可以在驸马府四处走动,不过正院那边乃是长公主和驸马的居所,外人向来是不能涉足进去的,就是怡郡主,那也是得到召唤才能入内,平日也不是说进就进的。
薛破夜兴致所至,对这个皇室成员的住所也很感兴趣,在驸马府转了一圈,竟然花去了整整一上午时间,而且这还是粗略地看一看。
驸马府占地极广,连成一片,除了正院,后院,西北两院外,更有大花园,厨院,马房,演武房,下人们居住的男丁院和女丁院,护卫院,胭脂院,一应俱全,宏伟宽广。
驸马是武官出身,所以设有演武房,据说驸马空闲时,总喜欢在这里练练拳脚,而胭脂院是新近才扩建的,皇帝陛下怜爱怡郡主,调拨皇家女兵营的胭脂营过来护卫怡郡主,听候调遣,这胭脂营以花宫卫为首,却有三十多人,清一色的胸大臀宽,英姿勃勃。
薛破夜甫一进胭脂院,立刻感受到女兵们火辣辣的目光,立刻落荒而逃,他还真担心这些母老虎一时情动,便在胭脂院将自己吃了。
在京都最显要的地方,御史台的御史大夫们向他们的皇帝进谏,声言这次刘锦在六合院被公然刺杀,那等于朝堂蒙羞的事情,无论如何也要追查真凶,绳之以法,以正法纪,更要挽回皇家的颜面。
于是刑部,大理寺,京都府这些衙门立刻深入调查,明处的,暗处的差官探子们纷纷登场,煞有其事地调查起来。
虽然很多人心里都明白,这次刘锦被杀,后面的背景深厚无比,不可触碰,但是堂堂乾王爷的长孙被刺,总不能没有半点动静,所以大家的动静弄得很凶,其间自然少不得抓些无辜之辈,严刑逼供,甚至因此供出了一些其他罪行,破了一些其他的案子,但是就刘锦被刺这件事而言,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,不会也不可能有任何实质的进展。
面子工程永远是这个样子,越是这样的场面,也就越证明事情的难办。
大家也都听说了乾王爷与长公主在南玉门前的冲突,据说老王爷真的天天坐在大堂,等着长公主查出真凶,否则便要上金銮殿找皇帝陛下主持公道。
于是,各衙门的差官探子虽然在大张旗鼓地调查者行刺刘锦的幕后真凶,但是心思却放在了几日后的金殿对峙上。
长公主和乾王爷在金殿相对,那恐怕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。
一些别有用心的人,已开始细细除按摩隐藏在其中的端倪,甚至有些人已准备针对此事做些手脚。
京都的街道干净而宽阔,房屋一列一列井然有序,青色是京都最主要的色泽,似乎是大楚皇室并不喜欢太过耀眼,所以作为文化政治中心的京都,反而不如江南那般姹紫嫣红色泽艳丽,这里透着古朴,透着庄严,透着肃穆,更透着凝重。
薛破夜坐在马车里,支开窗帘,看着细雨轻轻敲打的街面,心中没来由生出一种萧索的感觉。
自进入京都以来,连续三日,牛毛细雨时歇时滞,还真没有真正停过,老天爷似乎真的想让世人感受他的苍凉。
虽然在驸马府里,下人们伺候的细致周到,但是薛破夜天生就是闲不住的人,待的久了,总想出来转一转,看一看。
在驸马府,除了怡郡主外,每个人都是恭敬无比,这让薛破夜很不舒服,至于传说中大楚数一数二的美男子,长公主的丈夫驸马爷,薛破夜却是到现在都没有见到。
这让薛破夜甚至产生一种错觉,总觉得驸马爷似乎并不是住在驸马府内。
路边的树枝在细雨中发着新芽,生命总是这样周而复始,不死不灭。
京都当然有人,有很多很多人,平民贩卒,达官贵人,外邦蛮夷,商贾巨贾,可谓人间百态,这样的场景,在京都最大的街道乾坤街一目了然。
乾坤街是直通皇宫的大街,街道两边行人熙攘,商铺林立,琳琅满目,国货番货应有尽有,只要你带了足够的银子,你可以在这条街上买到世界上任何可以买卖的东西。
京都的商铺,不管大小,门面都是精致无比,装修的都远比其他城市大气而奢华,似乎不这样做,显示不出身为京都商铺的身份来。
在京都做生意,当然不是简单的事情,方方面面的打点,绝对不是其他城市可以比拟的,但是他们所挣取的利润,当然也不是其他城市的商人能够相比的。
商铺虽然多,但是却不嘈杂,经过乾坤街的人们,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贫头百姓,话都不多,深得“三缄其口”的规条。
这是京都,谁都明白“祸从口出”的意思,都察院和京都紫衣的那帮孙子,谁都猜不出他们会从哪里冒出来,甚至有可能某位店铺老板就是都察院的探子或者是京都府的紫衣,若是说了几句连自己都感觉不出逆反的话儿来,说不定在某个胡同口或者是在自家的床上,就被人莫名其妙地暗中带到某个地方,一顿严刑拷打之后,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按了手印,那么这条命也就这么消失在世界了。
大楚的京都间谍网,那是谈之令人色变的恐怖,当今圣上似乎很喜欢这个游戏,自他即位起,本来还是很平庸的督察员和京都府,牟然间却成了大楚最恐怖的两个机构,甚至于皇帝陛下亲自颁下旨意,京都府和都察院已是直接受命于皇帝的机构,不与其他任何衙门发生关系,而且每年专门从国库里拔出银子纳入皇帝的内库,而这款项,就是给予两大部门的薪俸和办事费用,户部不得干预。
薛破夜当然不知道京都府和都察院的具体情况,但是瞧着满街的行人,却没有多少声音,就明白京都的间谍活动很猖獗。
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。
古之明君,大都是广开言路,言之无罪,那自然会集思广益,能够体察民间疾苦,能知朝政弊端,这样才能应弊生政。
当今圣上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,或者他有着自己的治国策略,也许他认为,国若太平,必不可令臣下子民起异心,而间谍网,似乎很容易查出谁是忠诚谁是谋逆。
治大国如同烹小鲜,每个人各有其烹调之法,皇帝们也自然有其心中的策略。
在街上转了一圈,薛破夜并没有看到什么很特别的事情,只是感受了京都这种肃穆井然的气氛,这才让车夫回了驸马府。
这两天虽然下雨,怡郡主却没有放松,依旧让花宫卫几人陪着练习气力,对她而言,现在最重要的目标就是赶紧举起五十斤的东西,这样一来,师傅高超的箭术就能够真正传授给自己了。
薛破夜目前所教的,只是最基本的射箭姿势以及握弓手法,这虽然是基础,却也是最重要的一环,有好的握弓手法,对于射箭的各因素会产生不小的影响,当初兀拉赤教习薛破夜箭法时,也没少在这方面下工夫
“也不知兀大哥如今怎么样了?”薛破夜看着怡郡主在后花园的空场处射箭,不由想到了兀拉赤,那憨厚魁梧的样貌和豪爽的个性,犹在眼前。
兀拉赤临别时,和薛破夜定下了相聚之约,更是答应赶着马群过来,少则三月,多则半年,时光匆匆,三四个月已经过去,也不知兀拉赤是否从广阔的大草原往繁华的江南赶。
这日又在绵绵细雨中度过,用过晚餐,坐在窗边,看着屋外几棵挺拔的青松,薛破夜自己也有些发呆。
小石头今天的气色好了不少,吃了不少饭,似乎开始想通了。
薛破夜相信小石头有这个能力,这孩子骨子里就有坚毅的个性,不屈不挠,当然不可能因为被逐出王府就消沉下去。
他的路还很长,挫折还有很多,只有从小就锻炼面对挫折的勇气,才能让他以后的道路走得顺畅一些。
一阵悠远而动听的琴声飘进了院中,悠远绵长,声音虽然很小,却能让薛破夜听的清晰。
薛破夜站起身来,奇道:“这么晚了,怎么会有人抚琴?”
连绵的阴雨,让京都的夜色昏暗无比,天上无月,府内若不是处处点着灯,还真是一片漆黑,这隐隐传来的琴声,平和淡雅,薛破夜脑中甚至浮现出佳人在夜色下抚琴的样子。
薛破夜皱起眉头,推门出了院子,循着琴音寻摸了过去。
他天生就是一个好奇的人,半夜三更传来如此优美的琴声,这当然是一件让人很纳闷的事情,依他的心思,总是要去看一看的。
听琴声,竟是大花园那头传来的,若非驸马府内安静无比,那琴声还真难传到薛破夜的院子里。
大花园离薛破夜住的北院并不远,一路上回廊流水,小桥翠树,各处都点了灯,所以路上倒也清晰,下人们似乎都已经休息,整个驸马府一片宁静,只有优美的琴声断断续续传过来。
连日的阴雨今夜竟是歇了下来,空气极为清新,青草绿树的清香味钻进薛破夜的鼻子里,让他好不惬意。
驸马府内只有护院们来回巡视,行动的也极轻,偶尔遇上薛破夜,却都恭敬行礼,尔后也不多问,径自巡逻。
薛破夜是怡郡主的师傅,大楚国尊师重道,谁也不敢得罪了这位师傅。
到了一处大青色的拱门前,就见到拱门上方有一块匾,写着“素静通幽”四字,知道这就是驸马府的大花园了。
门前并没有护卫,所以薛破夜背负双手,信步而入。
他今夜穿了一身藏青色的长袍,踏着轻靴,看起来却也英俊优雅。
琴声清晰起来,薛破夜甚至听到,在那优美的琴声中,竟然夹杂这飘渺的歌声,似有若无,歌声与琴声混在一起,依然清晰传来。
“……怎经得起茫然四顾逍遥夜,听月明,肠入天涯,消不得青波烟雨梦!再回首,已是朝夕牧歌时,魂断天涯人醉塌……!”
薛破夜已经听出,唱歌着肯定是一个男人,带着浑厚的中气。
薛破夜停了脚步,莫非是别人在夜色下谈情说爱,男人唱歌女人抚琴,自己可是不好打扰。
正想回去,但是听那琴音忽然一转,又作铿锵之音,满是争杀之气,心中想道:“若是谈情说爱,也用不着弹着兵戈之音吧?这却是哪位兄台在此自娱?”加快了步子,穿过繁华玉树,行过芭蕉罗松,转过弯来,只见前面灯火灿烂,一座亭子豁然出现在眼前。
亭内,只有一人正兴致盎然地扶着焦尾琴,高声欢唱,洒脱不羁。
亭子四周有六支灯挂,明亮的灯笼顶在灯挂上,照的亭子亮如白昼,虽然一时看不清抚琴之人的容貌,但是就这侧向看去,已是优雅无比。
薛破夜不由自主走到亭子旁边,此时看得清晰,只见这人面如冠玉,脸上的肌肉结实却又白皙,头发很自然地披散下去,用一根黄绳系着,眉清目秀,漂亮无比,在明亮的灯火下,就如天上最漂亮的天宫圣子,甚至连仙女也比不上他的容貌。
他洒脱不羁,抚琴之时,双眼紧闭,口中欢歌,状若痴狂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薛破夜被这琴声与歌声所陶醉,呆呆地站在厅外,尽情享受。
当最后一个音符落幕,薛破夜依旧陶醉其中,心中真的明白了那句很俗的俗话,“此曲只应天上有,人间能得几回闻!”
那人收了手,竟然很潇洒地站起来,直接问道:“你喜欢琴?”
薛破夜这才回过神来,抬头看去,只见这人站起来后,又是一番玉树临风的模样,如果天下真的有潘安宋玉之流,这人恐怕也不见得比他们差。
一张俊美无比的脸上,却带着让人不可轻视的威严。
他穿着一件宝蓝色的长袍,质料颜色都极高雅,一双非常秀气,保养的也非常好的手上,戴着一枚价值连城的汉玉扳指,腰畔的丝絩上,也挂着一块毫无瑕疵的白玉壁,看起来就是朝廷的清贵,翰苑的学士。
优雅俊美,无可挑剔。
薛破夜立刻想到了这个人是谁。
如果面前的这人不是驸马爷,不是长公主的丈夫,薛破夜宁可拿块豆腐撞死。
“我不会抚琴,我喜欢听。”薛破夜恭敬地一礼:“草民参见驸马!”
驸马摸着自己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庞,摇头叹道:“我这张脸,总是不能让自己掩藏的很好,似乎谁都能认识我。”
薛破夜没有说话,在这位驸马爷面前,薛破夜本来算得上英俊秀美的面容立时变得黯淡无光。
驸马爷凝视着薛破夜,忽然道:“你就是薛石头?”
“是,草民就是薛石头,打扰驸马雅兴,罪该万死,有罪有罪!”薛破夜又施一礼。
驸马哈哈笑道:“你莫非看见我抚琴,就觉得我是一个很高雅的人?”
薛破夜一愣,不知道这话何意。
“他妈的!”驸马笑道:“这些斯文人的玩意儿,就像面具一样,虚假而善伪,我只是觉得它能抚出好听的声音,所以就玩玩,我可不是什么斯文人,更不是一个高雅的人。”
薛破夜先是一惊,尔后额头上直冒冷汗。
想不到驸马爷竟然如此……如此男人!

第三卷 京都风雨几人归
第二六七章 【皆为名来,皆为利去】
[更新时间] 12-08 23:16:26 [字数] 5377
驸马吩咐薛破夜进了亭子,在厅内的石凳上坐下,才笑道:“怡儿前天和我说请了一位师傅来府上,我还纳闷是什么样的人,你知道,京都高手如云,要寻找一个武功高强的师傅,那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,她既然从外面找来一位师傅,那本事肯定是了不得的,今夜我还是见到了你这位师傅。”
薛破夜急忙道:“驸马过奖了,实际上草民本事弱得很,承蒙郡主瞧得上眼,所以胆战心惊地接了差事,不过是想一园郡主的梦而已。”
驸马微笑道:“在我驸马府,用不着胆战心惊,我保证在我的府内,你会安全的很。”顿了顿,缓缓道:“圆梦?这实在是一个很有诱惑的事情,我想我该代替怡儿谢谢你帮他圆梦了。”
驸马爷竟然没有多少架子,这还真是薛破夜先前没有想到的。
驸马走到亭边,仰望天空,忽然道:“月明星稀,已为乌云所遮,人心又何尝不是被皮囊所掩。就像你我,乍一见面,岂不是都被对方的掩饰。薛石头,你说呢?”
薛破夜心中吃了一惊,驸马爷这番话肯定是话中有话,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?
“驸马的话,小人会记住的。”薛破夜谨慎地带着一丝巧妙回答道。
驸马哈哈笑了起来,回到亭中坐下道:“你很滑头。”顿了顿,感叹道:“熙熙攘攘,皆为名来,熙熙攘攘,皆为利去,一个人活在世上,如果不争名夺利,反而会失去很多的乐趣,只是很多人不明白,你得到一样东西的同时,也许会失去很多的东西,当你回头时,恐怕最珍贵的东西已经远去,再也得不到。”
薛破夜侧耳倾听,他不明白堂堂驸马爷怎么会对自己一个平民百姓发出如此的感慨,莫非是告诫,又或者说,这是一直憋在驸马心中的话儿,一直没有倾诉出来,今日碰到自己,这才感慨而发?
如果真是驸马的肺腑之言,薛破夜觉得自己应该受宠若惊才是。
“他妈的!”驸马忽然又爆出一句粗口:“怎么说着说着就说起这些酸的掉渣的话儿来,好了,不说了,薛石头,要不要和我喝两杯?”
“喝酒?”
“不喝酒!”
“原来驸马要喝茶,草民自当奉陪!”
驸马含笑摇头道:“也不喝茶,咱们喝蜂蜜水!”
薛破夜端着蜂蜜水时,有些哭笑不得,这位驸马爷不喝酒不喝茶,却要喝这蜂蜜水,真是让人匪夷所思。
蜂蜜水入口甜腻,口感极佳。
“只有喝蜂蜜水,才能让你在苍凉寒冷的岁月里,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是带着一丝甜蜜。”驸马慢悠悠地说道。
薛破夜喝着蜂蜜水,掩饰着内心一种奇怪的感觉。
驸马爷是大人物,竟然有闲情逸致在大花园的亭内和自己聊天喝蜂蜜水,没有半丝架子,甚至显得很坦然,难道驸马爷真的是如此平易近人和蔼可亲,又或者是因为自己是怡郡主的师傅,他才会和自己说得如此投机?
“听说刘锦遇刺前,你曾经保护过他,甚至杀了两名刺客!”
驸马爷话锋一转,很突然地问道。
薛破夜一愣,忽地想起那夜为了追寻小石头,担心他出意外,所以在六合院的银杏林中遇到了刺客,自己当时虎躯一震,竟是在千钧之时,前后杀了两名刺客。
若是是为了保护刘锦,还不如说是为了保护小石头。
“我也不大记得了。”薛破夜呵呵笑道:“那件事情太可怕,我总想着快快忘记,到今天为止,已经忘记了不少事情。”
“忘记?”驸马也笑了起来:“等你在京都待的久了,你就会知道,六合院发生的事情,不过是小孩子般的游戏而已。”
薛破夜正色道:“驸马说的是,所以我会尽快地将自己的技艺传授给郡主,然后早些回到我的家乡去。”
驸马并没有立刻说话,眯着眼,漂亮的脸上带着惆怅之色,半日才道:“是啊,回到故乡,那里才是最好的归宿。”微一沉吟,终于道:“薛石头,你既然有本事击杀两名刺客,那定然是有些本事的,我听说那两名刺客都已入四道武者的行列,所以你的实力足以教授怡儿功夫,我更听说你在箭术造诣方面很了得,能三百步命中目标,这实在不多见,怡儿也就拜托给你了。”
薛破夜急忙起身行礼道:“草民谨遵驸马之命!”
驸马点了点头,挥手道:“去吧,晚了,早些休息。”
薛破夜出了亭子,忽听驸马在身后淡淡地道:“薛石头,无论你进入驸马府前是做什么的,或者想做什么,那么从现在开始,你都要忘记,要一门心思地教导怡儿,我不想你因为其他的事情而分心,你明白我的意思吗?”
薛破夜身体一震,并没有回头,轻声道:“草民明白。”
驸马难道真的知道什么?或者说,驸马只是以这样的语言了来试探自己?
京都的水太混,鱼太杂,就像驸马方才所言,每一个人的内心都被皮囊遮掩,每一个人都有一副面具,而且每个人都竭尽全力地维护着自己的面具,谁能看清面具下面的真容?
既然别人有,驸马当然也会有,不管愿不愿意,那都会在真是的嘴脸前戴上一副面具,而薛破夜,自然也有这他自己的面具。
驸马的内心,恐怕不会比他的脸蛋漂亮,而他的手段,当然也不是仅仅抚琴喝蜂蜜水。
回到屋中,薛破夜并没有立刻睡觉,驸马的话儿他必须好好消化,他要确定驸马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,如果驸马只是试探,自己以后做事自然要万分小心,但是若驸马真的知道一些什么,那么自己也要尽快想出对策来,他甚至已经想到,自己虽然没有察觉有眼睛盯着自己,但是自己的京都的言行,恐怕都会被漂亮的驸马爷知道的一清二楚。
自己的目的是要处理菊花和桃花的事情,绝不是窝在驸马府做师傅,如果情况有变,那么驸马府这个壳子,自己是一定要摆脱的。
希望有好运气!
第二日一早,驸马府突然有客上门,而这位客人,实际上是怡郡主的客人。
薛破夜这个时候,正在指点怡郡主拉弦的巧劲法子,教的很认真,学的也很认真,花宫卫几人也都在旁边仔细聆听,近水楼台先得月,有这样神奇的箭术师傅,总是要学一学的。
直到一阵掌声响起,几人才回过神来。
花团锦簇中,缓缓走出一位贵人来,脸带微笑,拍手道:“好好好,听说小郡主新近得了一位箭术师傅,还当是虚言,今日偶听几句,才知果然是一位厉害的角色,妙妙妙!”
薛破夜皱起眉头,打量这人一番,只见在一棵观音竹下,一位褐色锦衣的年轻人站立旁边,一根紫色的玉带系在腰畔,踏着登云靴,头戴缅玉冠,叉着腰,看起来极为神气。
他长得算不上俊秀,但却很有男子魅力,皮肤微黑,眉毛也极浓,嘴唇粗厚,微笑间,很有亲和力,就像邻家大哥哥一般。
怡郡主一见到那人,立刻捂嘴笑道:“二表哥,你怎么来了?”
二表哥?
薛破夜松了口气,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,原来只是个表哥啊,忽然觉得有些不对,怡郡主的身份,那所谓的表哥不是长公主方面的就是驸马方面的,无论哪一方,那都是京都了不起的人物。
若说驸马这面还好说的话,那长公主方面的表哥可就是……皇子!
看着年轻人身上散发的气质和那一脸潇洒的笑容,薛破夜心中一动,如果让他判断这年轻人是否是一位皇子,他的答案是肯定的。
果然,年轻人向这边走过来时,花宫卫和几位部下都单膝跪地,恭声道:“参见二皇子!”
这果真是一位皇子!
怡郡主见薛破夜有些吃惊,低声道:“师傅,这是二皇子,刘子殷,都叫他殷皇子!”
殷皇子已经走近过来,伸出手来,道:“弓!”
花宫卫立刻将自己的弓箭奉上,殷皇子含笑接过,望了望前面的靶子,轻声道:“这里离靶子才二百来步。”转身后退,竟然真的走了百来步,这才停住脚,张弓搭箭,瞄着靶子,作势便要射箭。
薛破夜倒是好奇,莫非这位殷皇子也有三百步穿心的本事?若真是有,怡郡主想必也知道,为何不向这位皇子学箭?
“咻”!
箭离弓,竟然很凌厉地射了出去。
薛破夜一看箭势,松了一口气,作为箭中好手,薛破夜从殷皇子射出的箭迹就能看出这一箭的优劣。
这一箭固然力道凌厉,速度也不慢,但是结合起来的准头实在欠佳,更重要的是,他射箭的法子很普通,通常情况下,这种箭势先强后弱,一开始看起来凌厉无比,但是只要过了百步距离,那么气势必衰,后继不上。
果然,殷皇子的羽箭过了百步距离时,竟然慢了下来,还没有到两百步远,就“啪嗒”一声,落在了地上。
花宫卫几人都露出遗憾之色,但是谁也不敢嘲笑殷皇子的箭术,不过心里更是对薛破夜的箭术佩服万分,殷皇子的箭术更是反衬薛破夜箭术的高明。
殷皇子在京都自然是一个风云人物,很多人都知道,殷皇子颇有古之孟尝的风范,多养门客,三教九流的人物,只要殷皇子看得上眼,必定收录门下,所以他的门下也算得上人才济济。
曾经也有御史大夫们谏言,声称殷皇子收容杂乱,恐有聚众造势之嫌,但是皇帝陛下很轻松地就反驳了这些人,于是殷皇子依旧收录他的门客,而御史们也就不再多言,朝臣都知道,他们的圣上是一个固执的人,做出的决定几乎不可能改变,既然执意放任殷皇子,那么谁都不愿意去冒着得罪殷皇子的风险继续上谏。
“我现在才知道薛师傅的本事果然是非同小可。”殷皇子感叹道:“若不是自己射一射,谁知道三百步穿心是个什么样子,那是何等的困难。”
说话间,他走了过来,将弓箭交给花宫卫,含笑向薛破夜道:“我是子殷,很多人喜欢称呼我为殷皇子!”
薛破夜急忙单膝下跪行礼道:“草民参见殷皇子!”
殷皇子立刻上前扶起道:“薛师傅,不用如此多礼,有本事的人,我向来是不受他的礼拜,你是有本事的,就不必太过拘谨。“
他看起来真的很和蔼,也很阳光,黝黑的皮肤让他更让人生出亲切感。
在薛破夜看来,皇家的人,总要顾及颜面,总要高高在上,早那更要保持这所谓的神秘感,但是这一阵子接触的人,除了长公主没有过多的言语外,怡郡主,驸马爷,殷皇子都貌似很平易近人,也很没有皇家人物应有的架子。
“殷皇子过奖了,草民粗学滥艺,难入法眼,算不得本事。”薛破夜急忙谦虚道。
殷皇子伸手阻道:“人有本事,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,没有任何必要去掩饰。你的三百步穿心箭术,那可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,除此之外,听说刘锦遇刺之时,你曾亲手击毙两名四道高手,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,若如此你还是自己没有本事,那么很多人岂不是废物?”
薛破夜苦笑道:“有些事情,那也未免夸大了些。”
殷皇子呵呵笑道:“没有本事的人,想夸也是夸大不了的。”向怡郡主柔声道:“怡表妹,这阵子身体可好些,没有受惊吧?”
怡郡主甜甜笑道:“多谢二表哥关心。这事儿我还是后来才知道,那天晚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的。”
殷皇子点了点头,叹道:“姑母总是如此宠爱你,生怕你受一丝一毫的惊吓。”
“母亲是很疼我,宜妃娘娘不也很疼你吗?”怡郡主嘻嘻笑着。
殷皇子脸上露出一丝温情,柔声道:“母妃为我做了很多,所以我不能辜负她,我也要好好疼她。”
“对了,二表哥,你今天来,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表妹啊?”怡郡主眨了眨眼睛,这个时候,乖巧的丫鬟们已经用玉盘盛来干净的温水,怡郡主和薛破夜各自自洗脸擦手。
水还带着芳香,洗完之后,薛破夜觉得自己整个人清爽了不少。
殷皇子在走到竹林边,在旁边的竹椅上坐下,含笑道:“其实我还真有件事要恳求表妹呢。你可一定要答应我,否则二表哥可是要不乐意了。”
怡郡主凑了过去,嘻嘻笑道:“堂堂的二皇子既然有事要恳求我一个小丫头,这还真是稀罕,快说说是什么事情,若是太难了,我可得有条件。”
薛破夜静悄悄地站在一旁,眼睛虽然盯着竹林,但是耳朵却留意他们的对话。
他此时终于想起来,菊花童似乎就是投身在这位殷皇子的门下,事情总是有那么巧,自己还没准备查探他,他却先来到了驸马府。
“我要向你借人!”殷皇子摘过一片竹叶,放在鼻尖轻轻闻了闻,一副陶醉的模样。
“借人?”怡郡主圆睁眼睛。
殷皇子淡淡一笑,看了薛破夜一眼,道:“明儿我想借你师傅一用。”
这话薛破夜听在耳中,心内很不痛快,虽然殷皇子表面看起来谦和近人,但是毕竟出身京都,出身皇家,摆脱不了骨子里的高高在上,也摆脱不了骨子里的傲慢。
就像找怡郡主借一件工具一样,显得很随意。
怡郡主看了薛破夜一眼,疑惑道:“师傅?二表哥,你要师父做什么?”
殷皇子微一沉吟,脸上泛起一丝冷笑,淡淡地道:“老四派人给我递了帖子,明日要在万禽园聚众游玩。他的心思你是知道的,游玩是假,肯定又要和我赌些什么了,我可不能输了给他。你只怕听说过,老四最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两头猛兽,总有些花样的,所以我借你师傅去摆摆场子。”
“可是……!”怡郡主轻轻咬着嘴唇,终于道:“二表哥你手下门客数百,为何要师傅前去呢?”
“这还不是老四玩的花样。”一说到老四,殷皇子脸色就很不好看,声音也冰冷发寒:“说什么不领旧人,只看新人,这意思明摆着就是不要我带先前的部下,也不知道他是要搞些什么鬼,我想他是怕了我那些手下,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法子。”说到这里,微一停顿,叹道:“这阵子父皇让我处理雁北流民的事儿,一直在忙,也没有时间收人,所以这新人手头还真是不足,听说你新拜了一位师傅,本事高强,这才过来求援呢,你可一定要允了二表哥,回头赢了那小子,我再给你置些玩意过来。”
薛破夜不动声色,就像没有听见一样。
怡郡主柳眉微蹙,低声道:“二表哥,你和……你和四表哥为何总要争来斗去呢?你……!”
殷皇子已经打断道:“表妹,表哥是来找你借人,其他的事,等明儿的事了再说。”见怡郡主有些委屈的模样,起身叹道:“男人的事情,有时候是很难对你讲的。”
怡郡主看了薛破夜一眼,轻声道:“师傅,你看……?”
薛破夜这才转过身,含笑道:“一切听凭郡主吩咐!”
他其实也颇有些矛盾,若这次去了,说不定能得到更多有关菊花童和桃花童的消息,不过却也担心中间会出岔子,例如若是菊花童明日也去,到时真的叛变认出自己,那自己可是倒了大霉。若是不去,那还真是有些亏得慌,毕竟这样好的机会,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出现的。
干脆将这道“去与不去”的难题丢给了怡郡主。
怡郡主似乎也很难下决定,殷皇子却已经道:“明日一早,我来接薛师傅。”再不言语,背负双手,缓步而去,转眼间就隐于竹林中。
皇子即使再谦和,终究是皇子,薛破夜再有能耐,在皇子眼里也只是个子民,一位子民,当然不能去违背皇子的命令。

第三卷 京都风雨几人归
第二六八章 【藏獒与雄狮】
[更新时间] 12-09 23:17:13 [字数] 538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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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色的地面光滑而肃穆,初升的阳光照在青石上,反射着光芒,更将经过的马车倒影在路面上,宛如青色的镜子。
车行辚辚,薛破夜斜倚在车内,前面的马车里,正坐着殷皇子。
殷皇子当然不可能亲自去接薛破夜,只是派了一辆马车过去,接来薛破夜后,会合在一起,向他口中的万禽园而行。
殷皇子的车子行进在街道上,并不是十分的显眼,外人也只是从车子两边的羊角盔甲羽林卫身上,看出车子里必定是宫中的贵人,不过在京都,这样的贵人总是会时不时地出现,大家也都是见怪不怪,无非是见到车子来,远远地就分靠两边,恭敬地站在一边,任车子顺畅地过去。
除了薛破夜和殷皇子的车子,十名羽林卫分居两侧,在车后,更有三骑高马,马上乘客都是长袍玉带,掩饰不住脸上的戾气,薛破夜刚一见到,就知道这几个家伙是殷皇子所谓的门客,因为这几人看到薛破夜时,脸上都露出了不屑和轻蔑。
他们也曾有这样的荣耀,坐着车子招摇过市,只是今天的规矩似乎不同了,对于这位“薛石头”,几人心中充满着一种敌意。
这个世界总有这样一种人,当他们以自己成为贵人的走狗为荣时,总是会将所有人都看成贵人脚下摇尾乞怜的走狗,于是,当新出来的狗儿夺取他们的骨头时,夺取主人的宠爱时,他们就会连成一线,共同排斥着新入伙的同伴。
即使薛破夜根本不是和他们争宠,更不是狗,但是他们不在乎。
薛破夜只感觉车子行了大半个时辰,转了好几条街道,虽然不乏吆喝叫卖声,但是总体而言,比江南的繁华热闹要差上许多。
忽然间,薛破夜却听到一股嘈杂之声从外面传来,熙熙攘攘,显得很热闹。
他本以为是到了万禽园,不过掀帘去看,便知道万禽园肯定是没有到的,在一片宽阔的大道边,竟然挤了不少人,算得上人山人海,人群攒动,却是一大批百姓围在哪里。
殷皇子的车子忽然停了下来,似乎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,或者是想停车看看热闹,所以薛破夜的车子和护卫门客们也都停了下来,驻足而观。
薛破夜微一抬头,不由深吸了一口气,只见人群前面,竟然矗立着一座又高又大的道观。
三门环拱,青墙红瓦,门前更是旌旗翻滚,一块白玉牌坊高高矗立在道观左侧,写着“通神万灵”,而这座道观的门头上,乃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。
万仙观!
薛破夜并不吃惊在京都这边会有道观出现,毕竟是道家天下,国师又是道士,皇帝陛下更是宠信道教,立一道观,也属正常。
他吃惊的是,这万仙观的规模也实在太大了,若说驸马府已经是宽阔巨大,那么这万仙观似乎有好几个驸马府那么大,就在路边,也能望见层层楼阁,塔尖玉宇,高高耸立,气派绝伦,若是不知道的,还以为这就是京都皇宫了。
绵延起伏的道观楼阁,将方圆几里地都笼罩在内,可见道家的势大。
道观前人潮汹涌,似乎发生着什么大事一样。
终于,就见从对面驶来六七乘马车,装饰都极为华丽,赶车的车夫也都是道士打扮,挥着鞭子,催动马匹。
薛破夜瞧得清楚,在每辆车子旁边,都跟着一对男女,看起来也都是贫苦人家,粗布麻衣,一左一右跟在车子两边,每个人的脸上竟然还带着兴奋之色,看起来就像二十一世纪中了五百万大奖一样。
薛破夜皱起眉头,他实在猜不透这些车子里都是些什么人,如果说是达官贵人,那为何车子两边还要跟着一男一女两名贫苦百姓?
车子到了近处,道观前的人群中忽然奔出十多名小道士,青衣青帽,左五右五成八字形分列两边,就像一个人门。
第一辆车子停下后,就见马车上的道士车夫跳下车,拎着马缰站在车边,而右边的贫苦妇人立刻走到车边,高声道:“女娃子献灵哦!”
车帘缓缓打开,一张颇为秀美的脸孔先是露了出来,也就十五六岁年纪,搭着妇人伸出的手,下了车来。
人们这才看清,这少女身着八卦袍,扎着道士的发髻,乍一看去,就像一位女道士一般。
少女看起来很兴奋,脸上带着一丝晕红,望着“通神万灵”的大牌坊,很是欣喜。
而在场的所有人,包括百姓道士,全部都跪倒在地,恭敬无比,脸上的神色更是虔诚,在道观前,顿时便是黑压压一片跪着的人群。
薛破夜叹了口气,心中划过“愚民”的念头,但是想想现在的时代,连鬼神都信,这作为国教的道教,自然也是让人们信奉不已。
妇人牵着少女走到十名小道士组成的人门前,立刻走出一名小道士,单掌竖起,唱道:“无量佛,灵娃入关!”说完,径自向道观敞开的乌黑大门走去。
那少女微微抱了抱妇人,立刻跟在小道士的后面,随进了大门之内,很快就隐于其中。
空车驶开,后面的车子立刻跟上,和之前那名少女一样,车子里出来有一位长相秀美的少女,身体略微丰满,牵着车边妇人的手,最后也随着道士入了道观。
后面的车子,下来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女,或纤细玲珑,或丰满性感,不一而足,最后都跟着进了道观。
到第六名女子下车时,殷皇子的车子终于前行,薛破夜的车子也紧跟上去,这怪异的场景,很快就被抛在了身后。
薛破夜百思不得其解,这些少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女道士,看她们每一个人的表情,都是那么兴奋欣喜,就像要步入的不是道观,而是天堂一般,难道万仙观开始收录女道士了?
本想找个人问问,但是车行辚辚,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。
又行了小半日,薛破夜的耳边就听到了一阵兽嘶鸟鸣声,心中明白,殷皇子所说的万禽园,此番或许是真的到了。
万禽园是皇家游园,一来是皇室中人观赏游玩的场所,二来,那却是为了收放各国敬奉的珍稀禽兽。
这里是京都西面的郊区,巨石堆垒的园门,已是停满了车马座驾,达官贵人的家仆下人都在园门两边的散棚里歇息,顶端一块巨石上,也龙飞凤舞写着“万禽园”三字,薛破夜微微一扫,却觉得这三字的字迹与万仙观的字迹大是相同,就像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。
殷皇子下了车,他今日的打扮庄重了不少,看起来威严肃穆,举手投足间,都有着发自骨子里的贵气。
“薛师傅,这就是万禽园,收容天下珍奇禽兽。”殷皇子过来挽住薛破夜的手,微笑道:“小到兔子山鸡,大到雄狮猛虎,此处应有尽有,你今日可是要好好观赏一番了。”
薛破夜含笑点头道:“若不是承蒙殷皇子厚爱,草民真是没有这个福分。”
三名门客也都下马过来,属下的羽林卫已经驾车牵马去了一旁,最前面的八字须门客嘿嘿笑道:“阁下就是怡郡主的师傅薛石头?”
薛破夜瞥了他一眼,见他满脸的轻蔑,心中虽是不快,但依然含笑道:“不敢,在下正是薛石头。”他对殷皇子称“草民”,那是因为刘子殷是皇子,对这些门客当然没有这个必要了,自称“在下”,已经给了几分面子。
八字须依然嘿嘿笑道:“能入驸马府教习怡郡主,看来阁下的手段是不低啊。”
薛破夜见他话中带有几分挑衅的味道,眉头微微皱了皱,淡淡地道:“论起手段,我想每个人都有其特殊的本领,就连孔圣人都说过,三人行,必有我师,在下身上只怕真有些地方是阁下比不了的。”
八字须怒道:“薛石头,你这话未免猖狂些了吧,若真没有手段,我劝你别给殷皇子添乱,早早猫去才是。”
他身后另两人也道:“不错,殷皇子门下,哪个不是手段高明之辈,那些雕虫小技可拿不出手。”
殷皇子一直含笑不语,静静听着几人争论。
“哦!”薛破夜冷笑道:“看来几位都是厉害的角色了,手段必然不是雕虫小技,薛某倒是眼拙了。薛某虽然没什么本事,幸好也算不得殷皇子门下,倒是没能污了皇子的威名。”
殷皇子终于笑道:“诸位,今日尽兴游赏,切莫伤了和气。”指着八字须三人道:“薛师傅,这三位是川边虎门的赵氏兄弟,这位是大哥赵忠祥,这是赵忠宇,那位是赵忠义,也是新近投我门下,在川边可是了不起的人物,你们该多亲近亲近才是。”
殷皇子这话显然是很有水平的,他并没有直接夸赞三人本事如何如何,只说三人在川边是了不起的人物,这样一来,到时赵氏兄弟如果本事平常,那也算是先下了防口。
在京都,奇人异士多得是,在外地称霸一方,到了京都那可不一定好使。
说话间,殷皇子已带着几人走进了万禽园,刚一入门,薛破夜就见到门后竟是有十多名铁甲军士守护两侧,见到殷皇子,俱都躬身行礼,而一名黄衫太监已经飞步过来,恭敬道:“奴才见过殷皇子,符皇子正在虎山等候。”
“符皇子?”薛破夜眉头微皱:“若是消息不错的话,这两人可是死对头。”
原来所谓的老四,就是四皇子刘子符!
满耳的兽嘶鸟鸣,太监领着殷皇子一行人在万禽园中穿梭,去那虎山。
薛破夜此时才真正知道万禽园的广阔庞大,一眼望不到边,东边林,西边水,南边山,北边沙,总之依着禽兽们的习性,各有居所,那些饲养员都是黑衣黑裤,显得利索矫健。
近处远处,所有禽兽加起来,恐怕真有万数。
似乎故意让符皇子等一等,殷皇子领着几人走走歇歇,看起来兴致盎然,甚至有时候对着某些动物评足一番,悠哉乐哉。
犀牛,河马,熊山,灵猴,鹿苑,羚羊,*兽,猩猩,鳄鱼,海豚,丹顶鹤,仙鹤,海马,野牛,无尾兽,鸭嘴兽……!
薛破夜感叹于这里动物的种类繁多,很多的野兽他实在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会出现,一种前世逛动物园的感觉油然而生。
实在不明白符皇子为何要将聚会设在这样的地方,难道想让这里的凶猛野兽吃了殷皇子?
殷皇子这次只带了自己和赵氏兄弟进园子,显然是无所顾忌,也许他自己胸有成竹,知道符皇子不敢在这里对自己下手,又或者说,即使动手,精明如殷皇子,肯定也早就做下了妥善的安排。
殷皇子既然闲庭信步地逛着,薛破夜也乐得开开眼界,以他的见识,竟然有很多禽兽都没见过,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,自己也不好询问,只是感觉到了自己前世的那个时代,一定有许多许多的禽兽绝迹,今日自己在这里看到的许多陌生动物,无非是后来绝迹的禽兽而已。
殷皇子既然慢走慢行,太监自然是不敢催促的,但是他总是有些焦急,毕竟让符皇子久等,那可是一件让符皇子很不愉快的事情。
符皇子生性怪僻,最喜迁怒,若是一个不小心,自己还真有可能被咔嚓了。
不过路总有尽时,而人也总有到时,所以在殷皇子非常愉快的时候,他们终于穿过林荫道路,来到了虎山。
薛破夜远远望见前面那一处占地极光的山原,知道那就是所谓的虎山,在山原上,果然是悠闲地漫步着几头猛虎。
虎山边,既然站着一群人,锦衣玉袍,甚至不乏官袍在身,人数不下二十,自然都是达官显贵。
薛破夜暗暗叹了口气,自己这么快就接近了京都权力核心,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!
刘子符是当今圣上的四皇子。
符皇子个头很高,他的脸很白,既不是苍白,也不是惨白,而是一种白玉般晶莹润泽的颜色。
他的眼睛并不是漆黑的,但却亮的可怕,就像两颗镶嵌在眼眶里的寒星。他漆黑的头发上,戴着檀香木座的珠冠,身上的衣服也是洁白如雪,他几乎不笑,眼睛锐利,就像君王俯视自己的宫廷,又像是天上的飞仙,降入人间。
他当然比殷皇子要漂亮许多,也年轻不少。
符皇子的衣服,质料永远是最高贵,式样永远是最时新,手工业永远是最精致,他手里的折扇,也是价值千金的精品,必要的时候,甚至可以当做武器,只有死在折扇下的人,才能知道这把折扇的恐怖。
事实上,他永远追求一流!
不是一流的酒进不了他的嘴,不是一流的女人他看不上眼,就连马车,若不是一流的,他也不会去坐。
幸好他是皇子,所以他总是能得到第一流的东西。
薛破夜在很远的地方,就看到了这位寒冰一样冷酷的四皇子。
这个世界,有人终其一生也未能见过皇子,甚至连皇子的车子都没见过,但是短短两日,薛破夜就连续见到了二皇子刘子殷和四皇子刘子符,薛破夜总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好了。
见到殷皇子过来,围在四周的官员显贵们都是躬身行礼。
“今日是好天气,诸位在此相聚,实在是一个不错的选择。”殷皇子笑呵呵地对着众人道。
他脸上似乎总是带着笑,给人的感觉总是那么和蔼,这与符皇子冷峻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官员显贵们说着客套话儿和马屁话儿,殷皇子都是微笑寒暄,看起来根本没有什么架子,单就外表看来,殷皇子似乎更容易有人缘。
“我还以为我的好二哥不敢来了!”符皇子冷冷地道。
殷皇子悠然道:“四弟有请,做哥哥的总不能不来,更何况只是游玩赏园,哪里有什么敢不敢!”
薛破夜这才发现,符皇子身边,竟然还有一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而伺候。
符皇子面色依旧冷峻,淡淡地道:“园里的玩意,你只怕也看厌了,前儿我弄了新鲜玩意过来,所以请你来看看,免得二哥你说我不将你放在心上。”
“四弟一直将我放在心里,做哥哥的是明白的。”殷皇子话中有话地道:“四弟时时刻刻将我放在心里,我又何尝不将你时刻放在心上。”
薛破夜并没有听他们说话,却是将目光投向了一边,只见虎山里,竟然有两个石屋子,本以为是老虎休息之地,但是看样子却是刚刚建起来,那两间石屋里,竟然传出一阵奇怪的叫声,似狼嗷,又似狮吼,听在耳中,竟然让人生出一股寒意。
石屋子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,竟然站立着一名奇怪的青衣人,披头散发,衣裳邋遢,就像一个疯子一样,他的腰间随意地别着一根大拇指粗细的铁丝,看起来很是特别。
“在那里!”符皇子指着石屋,很干脆地道:“就在那里面。”
殷皇子也望向那边,微微皱起眉头,道:“什么东西?”
“左边的屋子里,是三头雪山藏獒。”符皇子阴冷地道:“右边的屋子,是两头雄狮。”
“狮子?藏獒?”殷皇子忽然笑道:“原来你就是让我看这样的新鲜玩意。”
“它们很特别!”
“特别?”
符皇子望着石屋,一字一句地道:“它们都已饿了三天,现在对食物有着剧烈的渴求。”顿了顿,扫了身边的官员显贵们一眼,缓缓道:“我敢保证,那里的每一头藏獒,每一头狮子,至少吃过三个人,其中甚至包括武者。”
他的话,让在场的官员显贵们心中都是一惊,甚至连薛破夜,都感到了骇人的寒意。
“它们是藏獒里的皇帝,狮子里的君主!”符皇子嘴角终于泛起一丝残酷的冷笑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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